暖玉轩的夜，总带着一种近乎奢靡的静谧，此刻更像一袭华美却冰冷的锦袍，无声地包裹着暖玉轩。
千年暖玉床散发出的柔光，将整座阁楼映照得如同浸在温润的牛乳之中，连空气中原本自然流淌的灵气，都被这柔和的光晕染上了几分慵懒的暖意。可今夜，这份耗费了无数天材地宝营造出的极致静谧，却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焦躁气息彻底撕裂。
凌云盘膝端坐在那价值连城的暖玉床上，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一种压抑的节奏敲击着自己的膝盖。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在面前那张莹白玉桌上唯一的存在——十块鸽子蛋大小、通体澄澈的上品灵石。灵石内部，细碎的流光仿佛拥有生命般婉转流动，每一次光晕的流转都昭示着其内蕴藏的精纯灵气，一块便足以抵过百块下品灵石。这是玄阳子昨日特意遣人送来的，美其名曰“助他稳固修为”。然而在凌云此刻焦灼的内心，这哪里仅仅是“稳固”？分明是助他“突破”那该死瓶颈的救命稻草！
距离藏经阁那场令他颜面扫地的闹剧已过去整整半月，他的修为非但没有一丝寸进，那丝盘踞在灵力运转中的滞涩感反而如附骨之疽，愈发顽固清晰。甚至在日常吐纳时，一丝丝细微却尖锐的刺痛，如同毒针般不时在心脉附近游走。而杂役峰那边，“石磊突破炼气四层”的消息，更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尖刺，不分昼夜地狠扎在他高傲的心头，带来持续的羞辱与煎熬。一个公认的废物都能如此轻易地突破，而他，身负万中无一的九窍玲珑心，岂能困在这该死的炼气七层？这简直是天道对他最大的嘲弄！
“定是寻常灵石蕴含的灵气太过驳杂，不够精纯！”凌云几乎是咬着牙，伸手拿起一块上品灵石，指尖立刻传来冰凉温润、如握美玉的细腻触感，这感觉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下品乃至中品灵石，早已配不上我这九窍玲珑心！唯有这等上品灵石所蕴的至纯灵气，才能助我冲破这令人憎恶的瓶颈！”他的思绪猛地回溯到三日前在藏经阁角落瞥见的那篇残破卷轴。上面记载着一种名为“暴吸术”的秘法，据传能强行引动灵石内蕴藏的磅礴灵气，在短时间内形成洪流，强行拔升修为。卷轴下方用猩红小字标注着“凶险万分，灵气狂暴，稍有不慎则经脉尽毁，非大毅力者不可尝试”。但这警告在凌云眼中，不过是写来吓唬那些资质平庸的凡俗之辈的怯懦之语。
“九窍玲珑心，夺天地造化，何惧区区灵气反噬？”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凌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暖玉轩内所有温润的灵气都纳入肺腑，随即猛地将那块上品灵石死死攥入掌心。他摒弃所有杂念，按照那残卷上记载的晦涩法门，全力运转起体内流淌的灵力。刹那间，他周身的空气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连千年暖玉床散发出的恒定柔光都受到牵引，变得忽明忽暗，光影摇曳不定。
“起！”一声低沉的断喝从他喉间迸发。
掌心骤然发力，九窍玲珑心被他毫无保留地催动至极限！
“嗡——！”
一声沉闷却震人心魄的嗡鸣在静室中炸响。他掌中的上品灵石瞬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青色光华，一股磅礴得难以想象的灵气洪流，如同被强行撕裂堤坝的九天银河，顺着他紧握的掌心，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疯狂地、决绝地涌入他的经脉！
“好强的灵气！果然如此！”一股狂喜瞬间攫住了凌云的心神。这上品灵石蕴含的灵气精纯程度远超他的想象，比他平日里艰难吐纳的天地灵气浓郁何止百倍？那汹涌的灵气洪流涌入丹田气海的瞬间，便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迷醉的充盈与饱胀感，仿佛干涸的河床瞬间被奔涌的江河填满。
突破的契机就在眼前！凌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调动起全部心神，引导着这股沛然莫御的灵气洪流，如同驾驭着万千烈马，朝着炼气八层那道坚固如铁的壁垒发起了猛烈至极的冲击！轰！轰！轰！灵气巨锤般一次次砸在那无形的屏障上。那层困扰他多日、坚如磐石的壁垒，在如此狂暴的冲击下，竟真的开始剧烈震颤，表面出现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
“哈哈哈！天助我也！果然有用！”极致的狂喜冲昏了凌云的头脑，他眼中只剩下突破的曙光。为了更快地撕裂那层壁垒，他非但没有放缓节奏，反而更加卖力地催动“暴吸术”，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起玉桌上另外两块上品灵石，三股磅礴的灵气洪流瞬间同步涌入他的身体！
三块上品灵石所蕴含的恐怖灵气同时奔涌而入，丹田内那刚刚令人迷醉的充盈感，刹那间就变成了难以忍受的、仿佛要将整个气海撑爆的剧烈胀痛！然而，被胜利在望的幻觉所蒙蔽，被九窍玲珑心带来的盲目自信所驱使，凌云非但没有停下这危险的举动，反而在心底嘶吼一声，悍然运转起《紫电诀》那以霸道着称的法门！他想引动体内微弱的雷电之力，强行“淬炼”这些狂暴的灵气，使其变得更加锐利、更具破坏力，以期一举轰碎那摇摇欲坠的壁垒！
然而，就在那三股灵气洪流在雷电之力的刺激下变得更加狂暴，眼看就要彻底冲破壁垒的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炸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丹田深处爆开！
难以言喻的剧痛，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又似无数滚烫的钢针在体内瞬间炸裂，瞬间席卷了他全身每一个角落！那感觉，仿佛灵魂都被撕裂！
凌云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碎裂，被一种极致的、扭曲的痛苦所取代。他无比清晰地“看”到，那些被他强行吸入、又被雷电之力刺激得更加狂暴的精纯灵气，在即将突破壁垒的临界点上，骤然挣脱了他那点可怜的控制力，彻底化作了脱缰的疯魔野马！它们不再遵循既定的经脉路径，而是疯狂地冲撞、撕裂、在体内横冲直撞、肆意逆行！
“啊——！”
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瞬间刺破了暖玉轩那奢靡的静谧，回荡在寂静的夜空。
那哪里是“淬炼”？分明是引火自焚！是自掘坟墓！上品灵石的灵气本就精纯得远超他炼气七层经脉的承受极限，加上“暴吸术”那饮鸩止渴般的强行掠夺，早已超出了他身体所能容纳的阈值。此刻，这失控的逆流灵气，如同烧熔的赤红铁水，所过之处，纤细脆弱的经脉壁被无情地灼烧、碳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
凌云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滚烫，仿佛能滴出血来，整个人如同被投入了九天熔炉之中。汗水瞬间浸透了他那身价值不菲的锦蓝长袍，又在体内散发出的恐怖高温下被瞬间蒸腾，化作浓郁的白雾缭绕在他周身，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行将自燃的蒸汽怪物。
“怎么会……这样……”凌云的意识在无边剧痛的海洋中沉浮，他拼尽全力想要停下灵力运转，想要夺回哪怕一丝控制权。然而绝望地发现，那股狂暴的灵气洪流已经彻底主宰了他的身体，正顺着周身经脉疯狂蔓延、破坏，所过之处，生机断绝，一片焦土狼藉。
丹田气海如同被无数把烧红的尖刀同时穿刺、搅动，痛得他全身蜷缩在温润的暖玉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心脉附近那原本细微的刺痛感骤然加剧，仿佛有钢针在狠狠搅动心脏！尤其是那三处淤塞的灵窍位置，更是传来清晰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脆响！剧痛伴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猛然袭来，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瞬间堕入永恒的黑暗。
“救……救命……”他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一只滚烫的手如同溺水者般伸出，徒劳地在空中抓挠，最终却只抓到了一把灼热的、带着焦糊味的空气。玄阳子所赠的千年暖玉床依旧散发着温润的灵气，试图安抚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然而在这狂暴失控的灵气海啸面前，这点温润之力渺小得如同投入火海的一滴水，瞬间蒸发殆尽，根本无法缓解他万分之一痛苦。
这就是强行掠夺远超自身极限的上品灵气所必须付出的惨痛代价——灵根反噬！
九窍玲珑心固然能千倍加速灵气流转，感悟天地，却也如同世间最精密的宝器，需要以温和水磨之功徐徐温养，方能绽放其无上光华。凌云这般急功近利，以霸道邪法强行吞噬远超己身承受的灵气洪流，无异于引九天雷火焚身，最终只能是玩火自焚，自取灭亡！
就在凌云的意识即将被剧痛的黑暗彻底吞噬，身体如同烧尽的木炭般委顿下去的刹那——
“吱呀……”
暖玉轩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推开了。
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带着门外清冷的夜风，快步走了进来，正是苏沐瑶。
她本是前往师尊玄阳子处请教《青云心经》中关于“柔气养脉”的玄妙注解，途经暖玉轩时，被里面传出的那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嘶吼惊动。那声音中蕴含的痛苦与绝望让她心头莫名一紧，不及细想，便推门而入查看究竟。
当看清房间内那如同炼狱般的景象时，苏沐瑶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一片惨白。
视线所及，凌云浑身赤红如烙铁，皮肤滚烫得似乎随时会融化滴落，周身狂暴紊乱的灵气如同失控的毒蛇狂舞，将他整个人包裹成一个随时可能炸裂的恐怖火球。他蜷缩在那张象征着尊贵的暖玉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痉挛，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粘稠的黑血——那是经脉被狂暴灵气灼伤、内腑受创的明证！
“是灵气暴走！灵根反噬！”苏沐瑶瞬间便认出了这凶险万分的征兆，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真切的焦急。
她曾在药王谷珍藏的《万灵医经》中见过详尽记载：修士若不自量力，强行吞噬远超自身经脉与丹田承受极限的磅礴灵气，极易引发自身灵根的反噬暴动。轻则全身经脉寸断、苦修多年的修为化为乌有，沦为废人；重则当场爆体而亡，尸骨无存！
眼前这景象，分明已到了生死一线、千钧一发的绝境！
“少宗！”苏沐瑶低呼一声，来不及思索更多，立刻运转起体内精纯的《青云心经》灵力。她双掌翻飞，动作迅捷而轻柔，十指指尖瞬间凝聚起两团柔和温润的青色气流，带着抚慰伤痛、滋养万物的勃勃生机。她小心翼翼地向那狂暴灵气中心、痛苦挣扎的凌云靠近，意图以“柔气诀”的精妙疏导之力，帮他抚平逆乱奔突的灵气，稳住那如同蛛网般寸寸断裂的脆弱经脉。
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新柳的春风，指尖的青气带着令人心安的生命暖意，眼看就要触碰到凌云那滚烫得骇人的身体——
“滚开！”
一声嘶哑、狂暴、充满了无边痛苦与戾气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凌云口中炸裂开来！
他像是被濒死的剧痛彻底激发了兽性，猛地睁开了那双布满蛛网般血丝的眼睛。瞳孔深处，最后一丝理智早已被焚毁，只剩下被痛苦和暴戾彻底吞噬的疯狂。当模糊的视线捕捉到苏沐瑶伸过来的、带着治愈青气的手掌时，他眼中迸发出的是刻骨的厌恶与憎恨，仿佛那不是救命的援手，而是世间最肮脏污秽的触碰。
“别碰我！”凌云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如同驱赶苍蝇般，狠狠一掌拍向苏沐瑶的手腕，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变形，“你这女人……滚远点！别脏了我的灵气！”
“啪！”
一声清脆的击打声响起。苏沐瑶那凝聚着柔和青气的手腕被一股蛮横的力道狠狠拍开，巨大的冲击让她猝不及防，踉跄着连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白皙的手臂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与麻木。
然而，比手臂上那点物理伤痛更尖锐、更冰冷的痛楚，却深深刺入了她的心底。
一片赤诚，好心前来施救，换来的却是如此恶毒刻骨的辱骂与驱赶。
“别脏了我的灵气”……
这六个字，像六根淬了寒冰的钢锥，狠狠扎进苏沐瑶的心房，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善意与关切。她看着暖玉床上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变形、却依旧清晰刻印着深入骨髓的傲慢与鄙夷的脸庞，心中那最后一丝对这位“天选少宗”可能还存有谦逊或良知的幻想，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彻底破灭了，只留下冰冷的灰烬。
原来，在他眼中，女子的关怀与援手，竟是如此不堪入目的“污秽”。
原来，他那份唯我独尊的傲慢，早已浸透骨髓，融于血脉，即便是生死关头，也未曾收敛分毫。
苏沐瑶默默地站直身体，仿佛要将方才那一撞带来的震动从体内完全摒除。她看着暖玉床上在痛苦深渊中徒劳挣扎的凌云，目光随即扫过散落一地、光泽黯淡大半甚至化为石渣的上品灵石，以及那张被狂暴灵气撕扯得残破不堪、落在角落的“暴吸术”残卷，瞬间便洞悉了所有前因后果。
强行吞噬上品灵石，妄动禁忌邪术法门，最终引动灵根反噬，自食恶果……
一切，皆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她眼中的最后一丝焦急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冻结的、深沉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彻底的心灰意冷。她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再看那个在自作孽中痛苦翻滚的身影哪怕一眼，只是无比平静地、轻轻地转过身，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将那扇象征着暖玉轩尊贵的沉重木门，重新缓缓带上。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清晰、冰冷，仿佛一把无形的刻刀，为这段本就脆弱如纸、一厢情愿的同门之谊，画上了一个冰冷而决绝的终止符。
走廊里，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将苏沐瑶那淡青色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她的步伐没有丝毫迟滞，平稳而坚定地踏在冰冷的石板上，朝着远离暖玉轩的方向走去，再也没有回头，仿佛身后那奢靡的牢笼里发生的一切，都已与她毫无瓜葛。
暖玉轩内，失去了苏沐瑶那微不足道却代表着唯一生机的“干扰”，狂暴失控的灵气如同挣脱了最后一道枷锁，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凌云残破的躯体内奔涌、破坏、焚烧。
凌云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修多年、引以为傲的炼气七层灵力，正在以一种恐怖而绝望的速度崩塌、流失。那道坚固的壁垒早已不复存在，体内的灵力如同失去了堤坝的洪水，疯狂地倒卷、溃散——炼气六层中期……炼气六层初期……甚至还在无可挽回地继续下跌，朝着那更深的深渊滑落！
“不……不要……停下！给我停下啊！”他发出撕心裂肺、绝望至极的嘶吼，双手如同濒死的鹰爪，死死抠住身下千年暖玉床那光滑温润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
经脉寸寸断裂的灼痛，丹田气海彻底崩塌的虚无感，九窍玲珑心每一次艰难跳动带来的、如同被利刃反复切割的剧痛……所有的一切都在宣告着他正在无可挽回地走向毁灭。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当最后一丝狂暴的灵气终于在他被蹂躏得千疮百孔的躯体内耗尽，如同退潮般留下一片狼藉的滩涂时，凌云如同一条被彻底抽去了脊梁的死狗，虚脱般瘫倒在冰冷的暖玉床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浑身被冷汗、血污以及体内排出的焦黑杂质浸透，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狼狈得连丧家之犬都不如。
房间内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席卷。珍贵的上品灵石散落各处，大多已失去所有灵韵，变成了黯淡无光的普通石渣。唯有那张千年暖玉床依旧散发着温润的柔光，但此刻这光芒却再也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与皮肉焦糊的死亡气息，反而更添几分讽刺的凄凉。
凌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缓缓抬起那只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手，指尖带着濒死的冰冷，颤巍巍地探入自己残破不堪的体内，小心翼翼地感知着。
经脉如同被野火燎原后的焦土，处处是灼伤与断裂，灵力在其中运转，滞涩得如同陷入泥沼。丹田气海空空荡荡，一片死寂，只剩下一片灼热而荒芜的废墟。他那赖以自傲的修为，赫然跌落至……炼气六层初期！比半月之前，整整倒退了一层有余！
“炼气……六层……”凌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的摩擦，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怨毒。
不仅未能突破，反而一朝跌落，被打回原形！
这对心比天高、视众生为蝼蚁的他而言，简直是比形神俱灭更难以承受的奇耻大辱！是命运最恶毒的嘲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失魂落魄地低语，随即猛地抬起头，那双被痛苦和绝望烧得通红的眼睛，迸射出毒蛇般的怨毒光芒，死死钉在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外界一切的门扉之上。
“是她！一定是她！”一个扭曲的念头如同毒藤般在他破碎的心中疯狂滋生。
“苏沐瑶！这个该死的、晦气的女人！”
“若不是她突然闯进来，扰乱我的心神，冲撞了我体内正在突破的至纯灵气，我怎么会功亏一篑？怎么会遭受反噬？怎么会修为倒退？！”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疯兽，将所有失败的责任、所有承受的痛苦，都疯狂地倾泻到那个唯一试图帮助他的人身上。
他从未想过，若非自己急功近利、狂妄自大、贪图捷径、妄动禁忌之术，根本不会引动这灭顶之灾；若非自己傲慢成性、刻薄寡恩、出口伤人，将唯一可能挽救危局的苏沐瑶辱骂驱离，或许此刻还有一线生机。
在他那早已被偏执和傲慢彻底扭曲的认知里，自己永远是无辜的受害者，永远是正确的一方。所有的失败、所有的挫折、所有的痛苦，都必然是他人加诸于身的恶意陷害！
“苏沐瑶……我绝不会放过你！”凌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早已血肉模糊的掌心，带来一阵阵麻木的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怨毒火焰的万分之一。他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鬼，“还有那些在暗地里看我笑话的人……那些质疑我九窍玲珑心的人……那些像石磊一样等着踩我上位的废物……你们！都要为此付出代价！血的代价！”
窗棂之外，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流淌进来，照亮了他半边狰狞扭曲的脸庞。一半暴露在惨白的光线下，写满了怨毒与疯狂；一半深深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酝酿着更加黑暗的毁灭欲望。如同他此刻那彻底沉沦、再无回头可能的扭曲灵魂。
灵根反噬的剧痛，修为暴跌的耻辱，不仅未能让他汲取丝毫教训，反而如同往那仇恨的熔炉中投入了最炽烈的燃料，让他的偏执与疯狂燃烧得更加炽盛、更加暴烈。
他瘫倒在这张曾象征无上荣光、如今却冰冷如铁的暖玉床上，感受着体内经脉的千疮百孔和丹田的荒芜死寂，心中只剩下一个如同毒火般灼烧的念头——报复。
用更加极端、更加不择手段的方式，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选之子。
哪怕，那代价是彻底焚毁自己，坠入那万劫不复的、永恒的深渊。
暖玉轩的夜，终于再次被一种死寂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