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西麓,万古荒寒。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触手可及,狂风卷着冰粒,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一支约三千人的唐军精锐,正沉默地行走在这片被世人视为绝域的莽莽群山之中。
为首一员将领,身形魁梧如山岳,正是以勇猛善战着称的安西骁将苏瑾。他此刻眉头紧锁,不是因为畏惧艰险,而是肩上担负的千钧重担。在他身旁,是数名被厚厚皮袍包裹、只露出一双锐利眼睛的羌族向导,他们是此次行动能否成功的关键。
“苏将军,翻过前面那道山口,就是‘魔鬼的喘息’了。”一位年长的羌人向导,用生硬的唐语低声说道,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那里常年刮着能把人卷走的烈风,两侧是万丈冰崖,脚下是看不见的冰裂缝……祖辈传言,那是天神遗弃之地。”
苏瑾抹了把脸上的冰碴,目光坚定:“既然是路,就能走。尚父将此重任交予我等,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闯过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支精挑细选的队伍,人人面带风霜,眼神却如同饥饿的野狼,透着对功勋的渴望和对命令的绝对服从。他们携带的不是常规的重型装备,而是特制的抓钩、坚韧的绳索、便于攀爬的轻甲、足量的肉干和压缩军粮,以及用油布严密包裹的弓弩和少量被称为“霹雳火”的初期火药武器。
与此同时,在队伍侧翼数里外,另一支规模更小、行动更为诡秘的队伍,如同雪地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行。凌素雪一身白色伪装服,几乎与雪原融为一体。她内伤未愈,脸色比冰雪更苍白几分,但眼神依旧冷冽如刀。她率领的“察事司”精锐探子,负责清除可能的吐蕃哨探,并确认最终的行军路线。
“司使,前方三里,发现一小队吐蕃巡山兵,五人。”一个探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凌素雪身侧,低声禀报。
凌素雪眼眸未抬,只轻轻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那探子点头,再次融入风雪之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便返回,身上带着一丝极淡的血腥气,微微颔首。
一切都在寂静中进行,唯有风声呜咽,掩盖了所有的杀机。
队伍艰难地前行,每一步都像是在与天地搏斗。海拔越来越高,空气稀薄得让人胸口发闷,头晕目眩。不时有士兵因高原反应或失足滑倒,被同伴死死拉住。沉重的喘息声,在队伍中蔓延。
“撑住!想想长安的亲人,想想尚父的期望!拿下象雄,我等便是首功!”苏瑾的低吼在风中传播,虽然嘶哑,却带着一股力量,激励着将士们继续向前。
终于,在经历了数日非人的跋涉后,他们成功翻越了被视为天堑的昆仑支脉。眼前,地势略微开阔,远方,一片建立在山坳河谷地带的城郭轮廓,在稀薄的日光下显现出来——象雄故地,后世称之为古格王朝前身的古老王国中心,此刻正毫无防备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城墙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守军,炊烟袅袅,甚至能隐约听到城中传来的嘈杂人声。显然,吐蕃人绝未料到,会有一支唐军如同神兵天降,从他们视为绝路的东方群山之中钻出来。
苏瑾趴在一处雪坡后,仔细观察着城防,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好!果然如尚父所料,此地防备松懈!传令,休整两个时辰,饱餐战饭,入夜时分,发起突袭!”
他看向身旁的凌素雪:“凌司使,城内情况如何?”
凌素雪摊开一张简陋但关键信息标注清晰的地图,那是“察事司”先前费尽心力获取的:“城守是论莽罗衣的一个远亲,庸碌无能。守军约两千,多为老弱,战力不强。其粮仓、武库、官署位置已查明。城内被奴役的象雄遗民,对吐蕃统治积怨已久,或可利用。”
苏瑾点头:“明白了。突袭开始后,还请凌司使的人,伺机在城内制造混乱,散布谣言,并引导我军直取要害。”
凌素雪微微颔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神锐利如初。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绒毯,缓缓覆盖了高原。寒风更烈,却也成了最好的掩护。
三千唐军精锐,如同暗夜中苏醒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逼近城池。他们口衔枚,马裹蹄,利用阴影和地形,迅速移动到城墙之下。
吐蕃守军大多缩在垛口后面躲避寒风,巡逻的队伍也无精打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死亡会从背后的群山方向降临。
“行动!”苏瑾低喝一声。
数十名身手最为矫健的斥候,利用飞爪和绳索,如同猿猴般敏捷地攀上并不算高的城墙。黑暗中传来几声极其短暂的闷响和压抑的惨哼,城头的几个哨位便被清理干净。
随即,绳索垂下,更多的唐军士兵迅速攀爬而上。
“敌袭——!”终于,有吐蕃士兵发现了异常,凄厉的警报声划破夜空,但为时已晚!
越来越多的唐军登上城墙,迅速占领了城门楼区域。苏瑾一马当先,手持横刀,如同猛虎下山,所过之处,吐蕃守军如同草芥般倒下。唐军训练有素,以小队为单位,互相配合,沿着城墙向两侧迅猛推进,不断扩大突破口。
“打开城门!”苏瑾大吼。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转动声中,缓缓开启。早已在城外等候多时的唐军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城内!
“唐军来了!”
“天神降罚了!”
“快跑啊!”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城中蔓延。守军指挥系统瞬间瘫痪,士兵们有的试图抵抗,有的则抱头鼠窜。而与此同时,城内多处地方突然起火,伴随着“吐蕃完了!论莽罗衣死了!”之类的呼喊声——这正是凌素雪和她手下人的“杰作”。
混乱中,一些被鼓动起来的象雄遗民,也拿起简陋的武器,加入了攻击吐蕃人的行列。
战斗几乎呈现一边倒的态势。唐军目标明确,一路由苏瑾亲自率领,直扑城守府邸;另一路则分兵攻占粮仓和武库。
城守府内,那位论莽罗衣的远亲还在醉梦之中,便被破门而入的唐军士兵从床榻上拖了下来,成了俘虏。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射在象雄古城头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唐军的赤旗,取代了吐蕃的赭色旗帜,在城楼上高高飘扬。
城内街道上,零星的抵抗和搜捕还在继续,但大局已定。唐军士兵开始清理战场,扑灭余火,安抚惊慌的民众(主要是象雄遗民)。
苏瑾站在城头,看着脚下这片已被征服的土地,心中豪情万丈。他转身对身旁依旧面色清冷的凌素雪道:“凌司使,捷报!立刻以最快速度,传回安西,禀报梁帅与浑帅,并直送长安尚父案前!”
他顿了顿,看着东方渐白的天际,沉声道:“就写:末将苏瑾,幸不辱命!神兵已降,象雄已克!吐蕃西臂已断,请尚父静候逻些佳音!”
凌素雪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安排信使。她走过满是硝烟和血迹的街道,目光扫过那些面带惊惧或茫然的 faces,心中并无太多波澜。这只是开始,她知道,更残酷的战斗,或许还在后面。但无论如何,尚父交付的任务,她已完成。
奇袭象雄,这支跨越生命禁区的偏师,以惊人的毅力和牺牲,成功地在吐蕃看似稳固的后方,钉下了一颗致命的楔子。消息一旦传开,必将引起整个高原的震动,极大地动摇吐蕃本就岌岌可危的军心民心。
尚父的棋局上,一枚关键落子,已然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