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竹马乡,距离玄冥谷只剩下灯笼崖和归墟港了。
灯笼崖的夜色本该是最温柔的。
每年这个时节,万千明灯会顺着崖壁扶摇而上,将整片山崖点缀成星河倒悬的模样。
老人们说,这些承载着祈愿的灯笼能顺着天风直抵九霄,让天上仙人听见人间夙愿。
可今年的灯笼,却在升起时渗出了血。
最初是守灯人发现的——
那些竹骨宣纸的灯笼,在点燃后竟会慢慢沁出暗红色的液体。
起先只是零星几点,像极了朱砂晕染的痕迹。
可当灯笼升至半空,整个纸面便会被血色浸透,在夜风中滴落猩红的雨。
崖下的青石路上,至今还留着斑驳血痕。
那些干涸的印记在月光下会泛起诡异的微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眨动。
更蹊跷的是,每个触碰过血灯笼的人,都会在掌心留下个月牙状的红斑,不痛不痒,却在子夜时分隐隐发烫。
祭典早已停办,可灯笼仍会夜夜自燃。
如今站在崖下望去,那漫天血灯摇曳的景象,恍若黄泉彼岸的引魂幡在风中招摇。
偶尔有灯笼坠落,摔碎时溅开的不是烛泪,而是粘稠如血浆的猩红液体,带着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在青苔上经久不散。
陆云许踏上山道时,暮色正沉沉压下来。
青石阶上残留着香火余烬,崖壁上悬挂的千盏祈福灯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暖黄的光晕层层叠叠,将整片峭壁映照得如同鎏金的画卷。
灯影在石壁上流淌,仿佛有无数条光的溪流正顺着山势蜿蜒而下。
突然,一抹猩红刺破了这片暖色。
三盏血灯笼不知何时出现在灯海之中。
它们的竹骨泛着暗沉的光,灯笼纸上渗出粘稠的红色液体,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剥落的皮肤。
这些灯笼移动时发出湿漉漉的声响,拖拽出的血痕在石阶上蜿蜒出诡异的符文。
\"血灯笼!快跑啊!\"
人群的惊呼声炸开。
香客们推搡着向后逃去,供果滚落一地,被慌乱的脚步碾成果泥。
有个孩子被撞倒在地,抬头时正对上一盏低垂的血灯笼——
那灯笼纸上的血珠突然凝聚成眼球形状,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陆云许的剑鞘在震动。
他看见那些逃窜的村民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灯笼滴落的血渍。
这些血渍在暗处泛着微光,像活物般悄悄渗入布料之下。
更远处,几盏血灯笼正顺着山风飘向村落方向,在夜空中划出妖异的红色轨迹。
陆云许没有慌乱,他抬头望向险峻的崖壁,决定从攀爬崖壁寻找线索。
陆云许的指尖扣住岩缝,山风卷着沙砾拍打在脸上。
他仰头望向隐没在雾霭中的崖顶,目光沉静如深潭。
陡峭的崖壁上,可供攀附的只有那些风化的凸起和几丛枯瘦的藤蔓。
他每一次抬手,指腹都能感受到岩石粗粝的质感,有些石棱锋利如刀,在掌心留下细密的血痕。
足尖试探着寻找支点时,风化严重的石块簌簌剥落,坠入深渊久久不闻回响。
就在他攀至半腰时,山间骤然涌起浓雾。
乳白的雾气像活物般缠绕上来,顷刻间吞没了整片崖壁。
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三尺,连近在咫尺的岩缝都变得模糊不清。
冰凉的雾水凝结在睫毛上,随着眨动滴落,在衣襟绽开深色的水痕。
陆云许闭了闭眼。
他放缓呼吸,将五感催至极致。
指尖的触觉变得异常敏锐,能分辨出岩石上最细微的纹理变化;
耳廓微动,捕捉着山风在不同岩隙间穿梭的微妙差异。
有碎石从上方滚落,他侧身避让时,听到雾气深处传来血灯笼特有的粘稠声响。
他继续向上。
每一次挪移都如履薄冰,却在危崖与浓雾中走出从容的节奏。
偶尔有血灯笼的红光穿透雾障,像野兽的眼睛在暗处窥视,又很快被翻涌的雾气淹没。
陆云许的指尖突然触到异样的纹路。
在湿滑的苔藓覆盖下,隐约可见人工凿刻的痕迹。
他拨开那些绒绿的植被,露出岩壁上深深镌刻的灯谜。
这些字迹历经风雨侵蚀,却依然清晰可辨,每个笔画都沉淀着岁月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