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敢肯定,她不会回来吗?”
“是。”沈州白与乔璞仁对视,“她不会。因为她压根就没有原谅过任何人。包括您。”
沈州白说完便直接转身。
“州白!”乔璞仁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他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乔氏百分之十的股份,只要你离开乔声,它就归你。”
沈州白没有回头,“不好意思乔伯伯,我不稀罕。您还是留给延延吧。”
两人的对话不欢而散。
沉重的红木门合上,乔璞仁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他拿起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我跟沈州白谈过了,他不同意。我了解这孩子,拿钱砸没有用。”
那边说了什么,乔璞仁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我已经尽力配合,但乔声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要是太过分的话,我也不会同意的!”
裴既明摇了摇手里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被光一照,发出漂亮的光。
“您在扮演慈父吗?”
乔璞仁沉了声音:“那你又在扮演什么?当初不是你家要退的婚吗?现在来装什么深情。裴既明,乔声打小就性格硬,她决定的事,绝不回头。”
冰冷的液体沿着食道一路流进胃里,火辣的味道灼伤了他的舌。裴既明靠在二十八楼的落地玻璃上,俯瞰京市美妙的夜景。
一声喟叹,沿着喉咙发出。
他顿了顿,了然的说:“我知道啊。所以,才需要伯父配合我啊。”,他的语气一点点变得冰冷,“伯父,这一切都是沈州白的错,我动不他,还能动不了他妈吗?你们想伪造精神证明逃脱法律制裁,我只要一个电话,就能把她摁死在精神病院。你们欠我裴既明的孩子一条命,我拿她的命来抵,这很公平吧?”
乔璞仁脸色铁青,但终究克制住了骂人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心绪。
“好。后面的事,我会尽力。”
……
沈州白本来想直接走的,但是想起乔延那皱巴巴的小脸,他还是叹息一声,回了他的房间。
晚上,沈州白搂着乔延睡觉,像曾经他们在京市的出租屋一样。
乔延出生时,他还没有进瞿天兰的实验室,乔声给他的那三十万,他也没有动。他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兼职打工,做得最多的是家教。好在京大数学系足够有名,他的收入也够母亲与他的日常开支。
变故发生在乔延出生时。
母亲是高龄产妇,生产时又突发羊水栓塞。医生说,这是极其凶险的一种生产时的病症,死亡率极高。
他吓坏了,签字时手都在抖。
但好在那天的妇产科医生是医院里出了名圣手,母亲有惊无险,最终母子平安。只是抢救费用高达数十万,这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可以说是个天文数字。
不过即便高昂的医药费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也不愿意用乔声的一分钱。
他没有将钱转回去还给她,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当初的耻辱。他怎么可能动它呢?
最后,是杜褚发现了他的异常,替他去医院,结清了账单。
他不愿意欠别人人情,即便他知道这些钱对杜褚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母亲出了月子,身体逐渐好起来后,他便退掉了宽敞明亮的房子,租了一间地下室。乔延半岁前,就住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他不知道这种环境会导致小孩起湿疹,因为湿疹的折磨,乔延没日没夜的哭闹,周围的住户都来骂他们扰邻,母亲的脾气也愈发暴躁。
他白天上课,没课的时候就去兼职,晚上十点回来,还得承担起照顾乔延的责任。其实他很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抱着乔延柔软的身体,一声声将他哄睡时,他的内心又充满了力量。
乔延确实是作为报复乔家的筹码和工具出生的,可是,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小小的人儿却成了他的救赎。
他亲手打了一件复仇的武器,却不成想,这件武器最终成了他的软肋。
所以他才会在瞿天兰找到他时,毫不犹豫的签进她的实验室。哪怕那份合约十分不平等,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签了。
那时候,任何机会来了,他都会抓住的。
乔延的出生,让他没有任何退路了。
除了要追上跟乔声的差距,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想给乔延,好一点的生活。
进实验室的第二个月,他带着母亲搬离了逼仄的地下室,租了一间两居室。
母亲睡眠质量不好,所以在乔延能够自主睡觉的年龄之前,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他抱着他哄睡。
那时的出租屋里,两个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好像对方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沈州白抬起手,轻轻抱紧那具柔软的、香甜的身体,像曾经无数次黑暗的夜晚一样。
第二日。
沈州白醒的时候,乔延已经起来了。
不过他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的在他身旁玩着小汽车。
看到哥哥睁开眼,乔延的脸上绽放出太阳花一样的笑容。
“哥哥,你醒啦!陪我玩挖掘机!”
沈州白抓了把头发,坐起身,笑着看着弟弟傻气的模样。
“好点儿吗?还发烧没?”
乔延一下蹦起来,奶声奶气的说:“哥哥!我全好啦!你快点陪我玩!”
沈州白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哥哥还有事,下次陪你玩。”
乔延一听,本来还灿烂的笑脸立刻皱成一团,下一秒,他哇一声大哭起来。
“我不要哥哥走,我不要哥哥走。”他抱着沈州白的大腿,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吴姐听到动静赶紧推门进来,“怎么了小少爷,磕哪儿了吗?”
乔延说:“我不要哥哥走,我要哥哥陪我玩。呜呜呜呜呜呜……我不要你们,我要妈妈,我要哥哥……”
乔延越哭越伤心,差点把早上喝的药呕出来。
沈州白问:“乔伯伯呢?”
“乔董一早就出门了。他交待了下,说请您好好照看一下小少爷。”
吴姐有些为难,“沈少爷,如果您不能留下来,可不可以把小少爷带在身边待几天?他实在太想您和太太了,说真的,我看着也很心疼。”
“这也是乔伯伯的意思?”
吴姐点点头。
沈州白低头看了看抱着自己大腿死活不松手的小团子,叹息一声,“那你去帮他把东西收拾下吧,我带他回我那儿。”
沈州白想去找乔声,可是他看着后座安全座椅里开心得学小鸟儿飞的小人,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只能掏出手机,给乔声拨去了一通电话。
但是那边始终没有接听。
……
乔声在地毯上呆坐了很久,直到她确认,沈州白走了,并且不会再回来。她才揉了揉自己麻到毫无知觉的腿,撑着沙发起身。
一起来,她便感觉一股异物流下来。
乔声顿了顿,等腿恢复了些知觉,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卫生间清洗。
看吧,靠别人来填补身体空缺的东西,终究还是会离自己而去。
直到她将自己整个浸入浴缸内温暖的水中,她才感觉刺骨的冷与身体的酸痛好一些。
但随之而来的,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迅速席卷了她,比刚才的怒火更让她无力招架。
沈州白的话一字一句的在脑中回放。
她忍不住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眼眶又开始发热发涩,可是她努力眨了眨眼,将眼泪给逼了回去。
——不要再哭了,乔声。你以前没有那么爱哭的。
洗完澡,乔声已经好了很多。
她直接把空调调到最低,一头扎进了柔软的被子中。
快点睡吧,明天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