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念初听了,静静地想了一会儿。
然后,轻轻地说道:“那我就去问毛主席。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不用扣我爸妈的工资了?”
说完,就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
陆娜见了,吓得赶紧跟了进去。
冯捕蝉、冯照山、包前芳、周娴香等人,听了方正的话。
纷纷上前,指责他作为工宣队长,根本没有作为一个思想工作者的和蔼细致。
说话简单粗暴,严重刺激到了冯念初的情绪。
众人气得,拉住方正讨说法。
冯捕蝉看着他,吼道:“我女儿要是出了事,我决饶不了你!”
说完,赶紧去看冯念初。
冯念琴、梁小硕、梁小博、梁小成、芮传工、芮传艺、范思青、范思佳、范思婷、哈中宁、哈中意等十几个小孩见了,也围了上去。
他们抓住方正和那个工宣队员,又是扯又是拉。
方正见冯念初进了房间,众人情绪激动,自己又被一群小孩缠着。
这才知道,犯了众怒。
他连忙掰开孩子们的手,准备一走了之。
刚走了两步,发现后院的入口,已经被宗且示、冯念恩、邱念国、范思欢四人,堵了个严严实实。
方正见他们年纪小,块头也不大,还想带着工宣队员,硬闯出去。
没想到,冯捕蝉听到声音,从房间里冲出来,合力拦住了他们。
宗且示看着方正,大声说道:“今天,不管是谁,不把话说清楚,休想走出后院!”
方正见脱不了身,急道:“扣家长的工资,不是我个人的意见。
你们拦着我,也没有用!”
冯照山听了,拄着拐杖,走上来说:“是不是你个人的意见,并不重要。
现在,我孙女被你吓得,已经想不开了。
你必须负责,给她解释清楚,别想一走了之!”
方正听了,马上又说:“政策就是政策,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是政策,还是你故意歪曲政策?”
一个声音,从后院外传来。
宗且示听到声音,喜道:“不迟叔叔,有人欺负奶包阿姨。”
众人听了,马上抬头去看,见果然是蒙不迟走了过来。
宗且示赶紧转过身,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对蒙不迟说了一下。
蒙不迟听了,低声吩咐了宗且示几句,见宗且示点头去了,才施展读心术,在一旁观察方正。
方正见进来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小伙子,也没有把蒙不迟放在心上。
看着挡在身前的众人,心想:“我首先,要想办法离开后院。
等回了学校,再让居委会来做工作。
我可不想,再来蹚这滩浑水!”
想到这儿,他说道:“停发家长工资的事,虽然文件上没有明确规定,不过已经有了先例。”
蒙不迟听了,冷笑一声,说道:“先例就能,当作政策来强行执行?
你逞强耍威风,已经把这滩水蹚了。
现在才想,请居委会过来,做你的挡箭牌。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方正听了一愣,心想:“这个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说的话,与我针锋相对,句句诛心啊!
下面,我要小心应对,不能再犯了众怒。
不如,先给他上纲上线。
只有这样,才不会出错,也容易脱身。”
于是,马上说道:“1968年12月25日的《人民日报》,在第一版上刊登了评论员文章。
愿不愿意上山下乡,走不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是忠不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大问题。
我们来9号大院,宣传动员适龄学生上山下乡,不是耍威风。”
蒙不迟听了,大笑几声,说了:“政策没有明确规定,你这样说,就是歪曲政策。
歪曲政策,就是耍威风,就是修正主义。
你还想,借着上纲上线脱身,真是愚不可及。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反而触犯了众怒,更难脱身了?”
方正听了,心头一震,暗想:“真是怪了,我心里想什么,他怎么都知道?
他对修正主义的说法,听上去的确也有道理。
看样子,我刚才承认,文件上没有明确规定,的确失误了。
现在,被他抓住了把柄,扣上了修正主义的帽子。
不过问题也不大,后续还有很多办法来解决问题,也不用我多说什么。”
想到这儿,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说服不了你,自然有人来说服。
你们扣着我们不让走,也不能解决问题啊!”
蒙不迟听了,又笑道:“真是笑话!
谁也没拦着,你过来,做说服动员工作!
但是,你粗暴的工作态度,根本就不是说服动员,而是恐吓威胁。
现在,你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更何况,你还准备了很多后续办法,想用来,对付一个普通的中学生!”
方正听了更加惊讶,张着嘴巴,无言以对。
蒙不迟见了,想了想,继续说道:“扣着你们,的确不能解决问题。
但是,你们想离开这里,就必须答应我们三个条件。”
方正是工宣队长。
平时,只有他教育别人的份儿,根本没有,他被别人教训的时候。
今天,遇到蒙不迟,自己的心思竟然被他提前一一看破。
以至于,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变得漏洞百出,处处被动挨打,根本无法还口。
正在方正沮丧无助的时候,听蒙不迟这么一说,觉得他有可能松口。
于是,饥不择食地问道:“哪三个条件?”
蒙不迟见他不再逞凶,说话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
想了想,说道:“第一,立即给冯念初同学,作出书面道歉。
必须说明,扣她父母工资一事,不是政策,只是特例。
第二,当着所有邻里的面,公开你的后续办法。
第三,当众听取冯念初同学的诉求,将她的情况,写成书面汇报。
由你在上面签字后,立即与居委会负责人一起,到区劳动局上山下乡办公室汇报。
然后,把汇报结果,及时告知我们。”
这时,后院里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众人听了蒙不迟的要求,都觉得合情合理,纷纷表示支持。
方正与蒙不迟交锋几个回合下来,心里已经发虚。
又见群情激奋,心里更加紧张。
当即,让那个工宣队员,去请了冯念初出来。
然后,问明了她,抵触上山下乡的原因。
众人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对方正详细说了当年的恐吓事件。
以及这十多年下来,给冯念初带来的后遗症。
方正听了,思忖片刻,让工宣队员拿来纸笔,按蒙不迟的要求,写了一张致歉说明,一张汇报材料。
同时承诺,会及时把冯念初的情况汇报上去,并把汇报的结果,告知众人。
方正把致歉说明和汇报材料放在一起,交给了蒙不迟。
然后,对众人说:“我们都是工人阶级出身,我们之间也没有阶级矛盾。
我也不会有意,逼冯念初同学去上山下乡。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国家政策来执行的。
我做事,的确急躁了一点。
但是,并没有恶意。
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有余被周娴香推了出来。
他见冯念初仍然没有缓过神来,又听方正,有意把改正错误,说成了谅解苦衷。
当即发火,喝道:“不是谅解,是改正!”
方正回头,见说话的这位,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眼里泛着精光。
心里一颤,暗想:“一字之改,让我面子尽失。
9号大院里,到底还藏着多少高人啊?!”
这时,他已经非常沮丧,斗志全无。
只听他,低声地对冯念初说:“冯念初同学,我会改正自己简单粗暴的工作方法,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
冯念初听了,收好了致歉说明,抽泣着说:“方队长,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由陆娜和冯念琴扶着,回了房间。
蒙不迟见冯念初的情绪好转了一点,才放下心来。
想了想,又问:“你再说说,下面,还会有哪些后续办法?”
方正听了,看着他,为难地说道:“这个......”
梁有余见了,把眼一瞪,喝道:“什么这个那个的!
作为工宣队队长,你有说服动员学生的后续办法。
为什么就不能当众说出来?”
围观群众听了,纷纷让他快点说出来。
蒙不迟见他支吾着,说不出口,便提高了嗓子,厉声说道:“莫不是,你的后续办法,见不得阳光?”
方正听蒙不迟,突然提高了声音说话,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不是!
这些办法,还牵涉到其他单位。
我怕说出来,影响今后的工作。”
蒙不迟看着他,又说:“既然能见阳光,又怎么会影响你今后的工作。
分明,你是在找借口!”
方正被蒙不迟逼问,一筹莫展,左右四顾。
刚好看见,在后院入口,宗且示带着艾叶,走了进来。
方正立即,像是见到了大救星。
看着艾叶,忙说:“艾主任,你来得正好。
今天,我过来动员冯念初同学上山下乡,遇到了一些特殊情况。
我想请你,陪我去一趟区里。”
艾叶听了,绷着脸看着他,问道:“你惹的祸,想让居委会来收拾烂摊子?”
方正听了,马上陪着笑,又说:“没有没有!
我只想,请居委会协助工宣队,一起来宣传上山下乡政策。
这也是,上级安排的动员方法。”
艾叶听了,一皱眉,说道:“少拿上级来压我。
居委会可以协助工宣队,作宣传工作。
但是,不会协助工宣队,恐吓威胁学生。”
蒙不迟听了,盯着问道:“方队长,你不要打岔!
找居委会帮忙,算你说了一个后续方法。
还有什么方法?”
方正现在,听到蒙不迟说话,头皮就发麻。
见他步步紧逼,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心想:“找学生父母单位干预、找公安员干预、扣留学生粮票,这三个办法,只能做不能说。
你再怎么逼,我也不能说出来。
要不然,事情就闹大了!”
想到这儿,他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艾叶,说道:“艾主任,我已经帮冯念初同学,写好了上报材料。
已经把,她的特殊情况,详细写了进去。
但是,你是知道的,我不能违反保密纪律,公开后续的工作方法。
能不能,请你出面给大家解释一下?”
艾叶听了,想了想,问道:“你写的上报材料呢?
如果你写的材料,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我可以考虑,陪你去一趟。”
方正听了,如释重负,接过蒙不迟手里的汇报材料,当场读了一遍。
见众人没有意见,才交给了艾叶。
艾叶担心他故意错读漏读,又看了一遍,才收好了材料。
然后,问道:“现在,秦淮区劳动局上山下乡办公室,由谁负责?”
方正听了,答道:“易十珠,易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