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还在机甲外壁上刮出细密的响动，右腿焊缝的摩擦声没停。陈渊盯着前方那片越来越稀薄的大气层，机身微微震了一下，轨道彻底断了。
他把操纵杆往前推到底。
引擎轰鸣声陡然拔高，地面开始迅速下沉。荒原、倒塌的输电塔、锈蚀的管道群，全都朝后退去。视野里的黄沙渐渐被灰蓝的天幕取代，再往上，是深黑的星空。
大气层边缘像一层抖动的膜，穿过时驾驶舱温度警报闪了一下，很快又熄了。导航系统重新校准，坐标锁定，航路标记为绿色虚线，一直延伸到三个星区之外的空白地带。
“总算进来了。”他松了口气，手从操纵杆上移开，顺手摸了下操作台下的保温盒。盖子还热着，指示灯红得稳定。
他没打开，只是把它往里推了推，腾出手来检查系统状态。
燃料85%，能源输出正常，外部压强归零。机甲已经完全进入太空巡航模式。舷窗外，星球轮廓慢慢缩小，变成一颗泛着暗红光的圆盘，悬浮在漆黑背景里。
他调出地图残片，烧焦的边缘还是老样子，但那个坐标点比之前清晰了些。像是被什么力量擦过一样，原本模糊的部分现在能连成一条线。
“有点邪门。”他嘀咕了一句，顺手点了自动巡航，起身活动了下肩膀。长时间坐着，腰背有点僵。
刚坐下，主屏幕突然跳红。
【警告：前方1200公里出现高强度电磁扰动】
【建议规避】
【导航信号波动中】
他立刻切回手动模式。仪表盘上的数据开始乱跳，推力读数忽高忽低，引擎嗡鸣声变得不稳。
抬头看舷窗，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一下。
一片幽蓝色的星云正横在航路上，形状像一团缓慢旋转的雾，边缘泛着冷光。它正在吞掉一道横贯宇宙的能量风暴——那种由带电粒子组成的闪电状结构，在星云边界炸出一连串脉冲闪光。每一次爆闪，都让机甲的传感器发出短促的蜂鸣。
“这玩意儿没见过。”他迅速关闭非必要系统，只留核心动力和导航备用通道。机身晃了一下，推力恢复平稳。
他打开外置传感器阵列，光谱扫描仪启动，屏幕上开始滚动分析数据。
“波段异常，不是普通恒星辐射。”他一边看一边记录，“温度分布不均，中心区域接近绝对零度，边缘却有三千度以上……这不合理。”
引力波探测模块也接上了。曲线图刚开始跳动，就猛地拉出一个尖峰。
“靠。”他赶紧调低增益，“这地方引力场都在抖？”
星云还在动。那道能量风暴已经被吞进去一半，剩下的部分像一根断裂的电线，在真空中抽搐。每次脉冲，都会引发一次小规模的空间扭曲，机甲外壳轻微震颤，像是被无形的手拍了一下。
他把扫描范围扩大，想找个绕行路线。可星云覆盖面太大，最近的边缘距离他们也不到八百公里。更麻烦的是，那片区域的引力梯度极不稳定，贸然靠近可能被拉进去。
“不能硬闯。”他自言自语，“也没法绕。”
他盯着数据流看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每次脉冲发生时，星云内部的电磁频率会出现短暂的规律性震荡——像是某种节奏。
“不是自然现象？”他皱眉，“还是说……它本来就有‘呼吸’？”
他没往下想，而是快速调出防护系统状态。能量护盾充能78%，抗辐射涂层完好，但持续暴露在这种环境下，撑不了太久。
“得穿过去。”他做了决定，“贴着边缘走，保持两千公里安全距离。”
他重新设定航向，手动微调姿态，让机甲侧身对准星云外围。推进器喷口调整角度，速度降到30%。
机身缓缓移动，朝着那片幽蓝的边界靠近。
越近，视觉冲击越强。星云表面像液体一样流动，但又没有实体。那些闪光不是随机的，而是沿着某种螺旋路径依次亮起，像是一串预设好的信号。
他打开录音功能：“记录日志，编号198。遭遇未知星云与能量风暴共生态象，初步判断非自然形成。已启动全频段监测，尝试捕捉周期性信号。”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如果后面有人看到这段记录，别学我往这种地方钻。”
话音刚落，主屏幕一闪，光谱仪捕捉到一段奇怪的波形。
频率在4.72太赫兹左右，持续时间0.3秒，重复间隔恰好是脉冲闪光的两倍。而且，这段信号里夹着一组数字序列——1-1-2-3-5-8-13。
“斐波那契数列？”他盯着看了两秒，“谁在这放密码本呢？”
他把信号单独提取出来，存入加密分区。同时标记为“高优先级待分析”。
机甲继续前行，距离星云边缘还有五百公里。防护系统开始报警，外部辐射值上升了三倍。护盾自动激活，形成一层淡灰色光膜包裹机身。
“还能扛。”他看了眼能源消耗，“省着点用。”
突然，引力探测器再次报警。
不是来自星云，而是他们下方——一片看似空旷的区域，出现了质量异常。
他立刻调出三维投影，发现那里有个隐形的质量源，体积不大，但密度极高，像是个微型黑洞，或者某种压缩物体。
“前面有东西。”他减慢速度，“不是星云的一部分。”
他把摄像头倍率拉到最大，画面终于捕捉到一点轮廓：一个规则的立方体，边长约十米，表面光滑如镜，正缓缓漂浮在星云阴影下。
最诡异的是，它不动。周围的能量流、引力扰动、空间扭曲，全都绕着它走，像是被排斥开了。
“反常。”他低声说，“太干净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操控机甲偏转十五度，绕开那个立方体所在的区域。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保命要紧。
就在机甲即将脱离最危险区域时，通讯频道突然收到一段杂音。
不是噪音，也不是信号干扰，而是一段极其短暂的语音片段。
只有一个词，发音模糊，但能听清是中文：“**别看**。”
他猛地抬头。
舷窗外，星云的最后一道脉冲刚刚熄灭。幽蓝的雾气缓缓合拢，像闭上的眼睛。
机甲驶出影响区，所有系统恢复正常。导航重新锁定航线，绿色虚线再次出现。
他坐在驾驶座上，没动。
保温盒的指示灯还在闪红，但他没伸手去碰。
刚才那段语音，来源不明，没有信号标识，像是凭空出现在通讯频段里。
他回放了一遍录音，确认自己没听错。
“别看？”他喃喃道，“看什么？”
他调出刚才的监控录像，快进到语音出现的时间点。
画面一切正常。星云、闪光、立方体……然后，在视频角落，有一帧画面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扭曲。
他逐帧放大。
在那一瞬间，立方体的镜面表面，映出了机甲的倒影。
而在倒影旁边，似乎还有一个影子——一个人形轮廓，站在机甲背后，头歪向一侧，像是在注视驾驶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