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兰谷的初秋总带着清砂草的凉,时砂阁新修的木窗推开时,能看见谷口的砂兰花丛里,两族的孩子正围着竹筐捡落下的花瓣——他们要把花瓣晒成干,掺进草药里,说是守谷长老教的,能让净化阵的光更暖些。
“苏隙姐姐!你看我们晒的花干!”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竹筛跑过来,筛子里的淡紫花瓣沾着晨露,映着朝阳亮晶晶的。苏隙刚要伸手接,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咳声,是守谷长老,他手里的木杖比往常握得更紧,鬓角的白发又添了些,脸色也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长老,您今天怎么没去祭坛?”苏隙上前扶住他,指尖触到老人的手腕,竟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蚀砂气息——这气息藏得极深,像是在体内埋了十几年。
守谷长老笑了笑,摆手说没事,却在转身时踉跄了一下,怀里掉出个布包。苏隙弯腰去捡,布包里的东西滚了出来:是半块磨损的砂母碎片,还有一张泛黄的纸,纸上画着个小小的砂兰谷,旁边写着“霜砂亲启”四个字。
“这是……”苏隙的呼吸顿住,纸上的字迹她认得,是母亲林砂的笔迹。
守谷长老叹了口气,接过布包,指尖轻轻抚过纸面:“这是二十年前,林砂大人偷偷给我的。那时我刚把异源族的孩子藏进地宫,自己却被首领的蚀砂毒伤了肺腑——林砂大人说,这半块砂母碎片能暂时压着毒,让我等着,等和平的那天,她带我去看砂兰谷的新花。”
他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淡黑的血,阿泽正好赶来,护心砂的红光立刻裹住老人:“长老,您的毒怎么……”
“压不住了。”守谷长老拍了拍阿泽的手,红光里的蚀砂气息竟在慢慢扩散,“当年为了护孩子们,我硬接了首领三道蚀砂,林砂大人的碎片只能保我活到和平降临——现在看到两族的孩子一起玩,看到砂兰花又开得这么好,我也该去见霜砂大人和林砂大人了。”
“您不会有事的!”砂落落跑过来,源砂白光也缠上老人,“我们还有清砂草,还有净化阵,一定能治好您!”
守谷长老笑着摇头,从怀里掏出另一样东西——是枚用清砂草编的指环,指环上刻着小小的“守”字:“这是霜砂大人当年教我编的,她说异源族的守护者,都该有枚这样的指环。现在我把它交给你,砂落落,以后帮我看着砂兰谷的孩子,别让他们再受我们当年的苦。”
砂落落的眼泪掉在指环上,用力点头:“我会的!我一定好好护着他们!”
那天下午,守谷长老坐在古碑旁,听苏隙讲这些年的事:讲她怎么找到双砂晶,讲阿泽怎么唤醒护心砂,讲子墨怎么修复心核残片,讲两族怎么一起修缮时砂阁。老人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插一句“霜砂当年也喜欢在这碑旁晒太阳”,或者“林砂大人煮的清砂草茶最好喝”,夕阳落在他脸上,竟看不出太多悲伤,只有释然。
第二天清晨,守谷长老没醒过来。他靠在古碑上,手里攥着那半块砂母碎片,指尖还捏着片刚摘的清砂草——像只是睡着了,等着下一个春天,和霜砂、林砂一起看砂兰花。
两族的人都来送他,异源族的族人用自己的方式祈祷:他们把清砂草铺在老人的墓前,让砂兰花瓣落在墓石上,嘴里念着“归乡”;源界的砂力者则用砂力在墓旁种了棵小砂兰树,说等树长大了,就能遮住整个墓碑,像老人当年护着孩子那样,护着他的长眠之地。
这是砂兰谷的“悲”,是旧人离去的怅然,却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老人是去赴当年的约,去见他守了一辈子的朋友。
可悲伤还没散,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子墨站在木楼上眺望,心核残片突然亮了:“是源界的信使!好像还带着人!”
苏隙和阿泽赶到谷口时,愣住了——信使身后跟着十几个异源族人,为首的女子怀里抱着个婴儿,手里举着枚和守谷长老一样的清砂草指环:“请问……这里是砂兰谷吗?我们是从异源族旧地来的,守谷长老说,和平了,就带我们来这里找家。”
女子的话让所有人都静了,阿泽突然反应过来:“您是……当年跟着异源族分支走的族人?”
“是!”女子的眼泪掉下来,“当年首领要唤醒蚀砂王,我们不愿意,就带着孩子逃了,守谷长老说他会在砂兰谷等我们,还说如果他不在了,就找戴双砂晶的姑娘——”她看向苏隙,眼里满是希望,“您就是苏隙大人吧?长老在信里提过您,说您会护着我们。”
苏隙握紧双砂晶,银芒轻轻落在女子怀里的婴儿身上:“对,这里是砂兰谷,是你们的家。”
那天的砂兰谷,既有旧人的离去,也有新人的归来。异源族的族人给大家讲旧地的事:讲他们怎么躲着蚀砂的侵袭,怎么靠清砂草活下去,怎么凭着守谷长老的信,一路找到这里;源界的族人则忙着给他们收拾新屋,煮清砂草茶,孩子们围着新来的小伙伴,把自己的玩具和花干塞过去——这是砂兰谷的“欢”,是久别重逢的温暖,是和平最真实的模样。
可离别的事,还没结束。
三天后,子墨拿着一封源界的信来找苏隙,信是源界长老会写的,说源界东部的村落出现了蚀砂异动,需要有懂心核之力的人去帮忙加固封印。
“我得回去。”子墨把心核残片握在手里,金光里映着砂兰谷的景象,“东部是我长大的地方,那里还有我认识的人。”
“我们和你一起去!”砂落落立刻站起来,源砂白光亮了亮。
子墨却摇头:“不用,砂兰谷需要人守着,本源晶也需要阿泽的护心砂看着。我去就好,等处理完异动,我就回来——说不定还能把东部的孩子带来,看看砂兰谷的砂兰花。”
送行那天,苏隙把双砂晶的一缕金光注入子墨的残片里:“这是砂母的气息,能帮你压制蚀砂。记得早点回来,我们还等着和你一起看时砂阁的日落。”
子墨笑着点头,翻身上马时,突然回头对阿泽说:“帮我看好砂落落,别让她又跟着源界的孩子去掏鸟窝。”
阿泽的护心砂红了红,点头说“好”;砂落落则红着脸,把一包晒好的花干塞给他:“这个泡水喝,能提神,路上别太累。”
马蹄声远去时,砂落落望着子墨的背影,突然小声说:“他会回来的,对吧?”
“会的。”苏隙拍了拍她的肩,看向远处的祭坛,那里的净化阵正泛着暖光,新来的异源族妇人正带着孩子们,把清砂草种在祭坛周围,“因为这里有他想回来的理由。”
这天傍晚,苏隙坐在古碑旁,看着守谷长老墓前的砂兰树,看着谷里来来往往的两族族人,看着阿泽在本源晶旁调试砂力,看着砂落落教新来的孩子编和平结——突然明白,砂兰谷的悲欢离合,从来不是结束,而是传承。
守谷长老的“离”,是为了让更多人“合”;子墨的“走”,是为了让更多地方有“欢”;而那些曾有的“悲”,都变成了现在守护的力量,变成了孩子们手里的花干,变成了族人眼里的希望。
红砂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掌心的珠子映着远方的星空:“苏隙,你看——砂母本源的光,比以前更亮了。”
苏隙抬头,看见夜空里有一道淡紫的光,从砂母祭坛的方向一直延伸到天边,像一条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线。她摸了摸腕间的银砂链,链身上的砂兰花纹亮了,像是母亲在回应她。
“红砂,”苏隙轻声说,“悲欢离合,是不是每个守护和平的人,都要经历的?”
红砂笑了,珠子里映出守谷长老、林砂、霜砂的幻影,还有子墨远去的背影,新来族人的笑脸:“不是要经历,是这些悲欢离合,才让和平更珍贵——就像砂兰花,要经过秋冬的寒,才能开出春天的暖。”
风又吹过砂兰谷,守谷长老墓前的砂兰树晃了晃,落下几片新叶;新来的婴儿在母亲怀里哭了两声,又被旁边孩子递来的花干逗笑;远处的时砂阁,木窗在风里轻轻响,像是在等子墨回来,一起看日落。
苏隙望着这一切,突然笑了——原来“悲欢离合”这四个字,从来不是用来叹息的,是用来记住的:记住旧人的守护,记住新人的期待,记住离别时的约定,记住重逢时的温暖。而这些记住的事,会变成新的力量,让砂兰谷的砂兰花,开得一年比一年旺,让源界和异源族的和平,守得一年比一年牢。
夜空里的淡紫光更亮了,苏隙知道,新的故事还会有新的悲欢,但只要这里的人还记得“守护”和“约定”,就没有跨不过的坎,没有解不开的结——因为离合皆是传承,悲欢皆是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