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灭之隙的灰雾散尽后,露出的不是想象中的沃土,而是一片由无数透明丝线交织成的虚空——这些丝线细如发丝,闪烁着金银双色的微光,正是生灭法则与轮回之力的本源织线。生命之核悬浮在织线中央,散发的光芒让每一根丝线都清晰可见。
墨玄正对着竹简上“守窟者亦是画窟人”的刻痕沉思,指尖的定序笔微微颤抖。这行字的笔迹苍古,带着与太初劫同源的气息,绝非虚烬所能伪造。
“这线……有点眼熟。”阿石伸手想触碰最近的一根织线,指尖刚靠近,丝线突然剧烈震颤,化作一道细小的金色电弧弹开,“嘶——还会咬人?”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口哨声从织线深处传来,调子古怪却莫名和谐,竟让躁动的法则织线渐渐平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短衫的年轻人正坐在一根最粗的织线上晃腿,嘴里叼着根草茎,眉眼弯弯,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可周身萦绕的法则气息却古老得像是从时光源头走来。
他看到众人,眼睛一亮,从织线上跳下来,落地时脚步轻盈得像一片羽毛:“哎呀呀,总算等到活人了!这地方的线缠了三千年,我都快数清每根线上的结了。”
“你是谁?”天机子握紧创世契约,契约上的文字竟对这人毫无反应,既不示警也不共鸣,“你在这多久了?”
年轻人挠挠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别人叫我‘线客’,至于多久……”他掰着手指数,“上次见桃花开是三百年前,见石头说话是一千年前,见星星掉下来砸出个坑,大概是五千年前?记不清啦,时间这东西,就像穿袜子漏了个洞,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阿绣却眉头微蹙——他说“星星掉下来”时,星图纹莫名悸动,似乎对应着某段被遗忘的星轨历史。
墨玄盯着他手中无意识把玩的一根银灰色丝线,那丝线的质感竟与之前侵蚀生命之核的虚无丝线一模一样,只是此刻温顺地绕在他指尖:“你认识虚烬?也知道轮回印记上的刻痕?”
“虚烬?”线客歪头想了想,突然拍手,“哦!你说那个总喜欢啃线的黑虫子啊!它坏得很,专挑织得最密的地方下嘴,以为啃出个洞就能钻过去,却不知道线断了,它自己也会掉下去。”他指尖一捻,银灰色丝线化作青烟消散,“至于刻痕嘛……就像织毛衣时故意留的线头,看着是瑕疵,其实是怕织错了拆不开。”
“织毛衣?线头?”阿月不解,“轮回法则是自然形成的,怎么会是‘织’出来的?”
“自然?”线客突然收起笑容,眼神变得异常清澈,像是能看透法则本源,“小姑娘你家的世界种,根须是不是会顺着土壤的纹路长?可土壤的纹路,难道不是最早的雨滴、最早的风、最早的石子一步一步‘织’出来的?”他指向生命之核,“这核子里的光,看着是天生的,其实是太初时有人把‘生’和‘灭’拧成了线,再一圈圈绕出来的。就像……就像编草绳,少了哪一股,风一吹就散了。”
这话让墨玄心头剧震。万简窟秘录记载太初劫“生灭裂”,却从未提过生灭法则本是“被编织”的。他追问:“是谁织的?太初劫的裂痕,是不是因为织线断了?”
线客突然蹲下身,捡起地上一片枯叶,用手指在枯叶上画圈:“从前有个织匠,想织一张能罩住所有光的网。第一根线用了‘有’,第二根用了‘无’,第三根用了‘生’,第四根用了‘灭’……织到最后,发现网太大,自己站在了网外面,想补个洞,手却够不着了。”他把枯叶一抛,“后来网破了个洞,黑虫子钻进来啃线,织匠急了,就让守网的人补,可守网的人忘了网是怎么织的,只知道缝缝补补,结果越补洞越大。”
“织匠是谁?守网的人是万简窟的守窟者?”天机子追问,创世契约突然自发翻开,露出空白的最后一页,上面竟缓缓浮现出与线客指尖相同的织线纹路。
线客却突然转移话题,指着墨玄的竹简:“你的本子上有个错字。”他伸手在“守窟者亦是画窟人”的刻痕上一抹,那行字竟变成了“窟为网之眼,守者为线梭”,“你以为自己是看守笼子的,其实你是穿线的梭子。笼子破了,不是梭子的错,是线太旧啦。”
墨玄浑身一震。万简窟历代守窟者都以“记录法则”为任,却从未想过自身就是法则织线的一部分。所谓“画窟人”,或许并非指阴谋,而是指守窟者的存在本身就在“编织”轮回之域的法则边界。
“那轮回印记上的刻痕……”了尘合十问道,“是织匠留下的线头,还是黑虫子啃的洞?”
线客突然躺在织线上晃悠,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天上的云会变成雨,雨会变成河,河会变成海,海会变成云。你说云里的水滴,是原来的雨,还是新的海?”他打了个哈欠,“刻痕是线头,也是洞。织匠留线头是为了重织,黑虫子啃洞是为了钻出去。现在线头被虫子咬了,线就乱啦。”
众人沉默片刻,阿绣突然明悟:“您是说,虚烬背后的‘黑手’,可能就是想利用织匠留下的‘线头’(刻痕),让轮回法则彻底崩解,好突破轮回之域的边界?”
线客猛地坐起来,拍手笑道:“小姑娘聪明!就像拆毛衣,找到线头一拉,整件都散了。黑虫子自己找不到线头,就撺掇别人拆——比如让守网的人以为线头是脏东西,亲手把它剪掉,结果线全松了。”他指了指生命之核,“这核子里的线最密,线头就藏在最中间的金银结里。你们上次修好了表面,没摸到结底的线头,就像补袜子只补了外面,里面的洞还在。”
墨玄立刻看向生命之核,金银双色的晶体内部,果然有一个极细微的光点在闪烁,像是被遗忘的结扣。之前修正符文时,众人都以为那是正常的法则节点,未曾留意。
“您因何而来?”灵音抚琴问道,琴音与织线共鸣,隐约感知到线客身上有太初劫前的纯净气息,“您是织匠的后人,还是……”
“我?”线客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我是线变的。”他指尖弹出一缕金银双色的线,那线在空中化作一只飞鸟,绕着生命之核飞了一圈,“网织久了,线自己会有念想。有的线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有的线想告诉织匠网破了,有的线……就变成了我,在网里等着有人能听懂线说话。”
他走到生命之核前,指尖轻轻点在晶体表面,核内的金银结突然亮起:“我来,是因为网快破到边了。织匠留的线头快被虫子咬断,再不想办法重织,整个网都会散到虚无里去。”他从怀里掏出一团缠绕着金银丝线的线轴,递给墨玄,“这是太初时剩下的‘本源线’,能补最密的结。但怎么补,得你们自己想——梭子穿线,总不能让线自己穿自己吧?”
墨玄接过线轴,只觉得入手温润,线轴上的丝线竟与自身本源产生共鸣。他看向线客:“您知道织匠在哪?他为何不亲自来补网?”
线客突然变得有些落寞,望向织线深处的虚空:“织匠织完网,就变成了网的一部分。他在每一根线里,在每一次花开叶落里,在你们修法则时心里的光里。他想补网,却得等网里的‘活物’自己找到线头——因为网是为活物织的,活物不伸手,网怎么也补不好。”
他挥挥手,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要融入周围的织线:“我该走啦,线在叫我回去打结了。对了——”他突然回头,笑容灿烂,“别信本子上的所有话,也别不信。就像别信云一定会变成雨,也别不信雨能变成云。”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织线中,只留下那团本源线轴在墨玄手中散发着微光。
众人望着线客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线客的疯语看似混乱,却将太初劫、轮回法则、万简窟的秘密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线:轮回之域是“织匠”编织的法则之网,万简窟守窟者是维系织线的梭子,虚烬背后的黑手想利用织匠留下的“线头”拆毁整张网,而他们的使命,不仅是修补法则,更是要找到重织轮回之网的方法。
墨玄展开竹简,之前的阴影身影旁,多了一团模糊的线轴印记。他握紧本源线轴,看向生命之核内的金银结:“下一站,该去看看这线头到底藏着什么了。”
生命之核的金银双色光芒更盛,法则织线轻轻震颤,仿佛在回应这新的征程。而远处的虚空深处,一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织线的缝隙,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瞳孔中闪烁着期待与冰冷交织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