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那一声没来由的脆响,跟往死水里扔了块石头似的,在每个人心里头荡开一圈圈不安。客栈大堂里刚松快点的气氛,一下子又绷得死紧。
“我上去瞅瞅!”刀疤男咬了咬牙,攥紧了手里刻着符的短刀,就要往楼梯上冲。
“等等。”陆辰言平平板板的声音拦住了他,“能量读数不正常,有搞不清的干扰。瞎摸上去,风险太大。”
他的目光还钉在楼梯口那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跑,好像在拼命分析啥,可又像有啥看不见的墙挡着。
苏牧脸色难看:“连你也看不透?”
“干扰源不止一个,性质复杂,有‘归寂’力场剩下的渣子,有结构性的怨气波动,还有……某种没记录过的、死气沉沉的能量特征。”陆辰言的语气还是没起伏,可用的词儿透出事情不一般,“建议:优先执行撤离方案。”
他的判断,纯粹是冷冰冰的风险算计——在不知道啥玩意儿的威胁和一条明路之间,选那个成功可能性大的。
刀疤男不甘心地瞪了一眼黑咕隆咚的楼梯口,最后还是点了头:“成,听陆先生的。矿洞那边虽说悬乎,总比搁这儿对付这些摸不着边的东西强!”
事不宜迟,大伙儿立马动起来。接应的人显然早有准备,从客栈后院一个藏得挺严实的地窖里,翻出来几个结实的背包,里头装着水、压缩干粮、手电筒,还有些基础的急救品和简单的家伙事儿。
苏牧把一个稍小点的背包递给林栀:“跟紧我们,不管看见啥听见啥,都别自个儿乱动。”
林栀默默接过背包背上,手指头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定魂珠那温润的表面。她看了一眼陆辰言,他正在检查刀疤男递过来的一支强光手电,动作精准利索,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一行人悄没声地从客栈后门溜出来,又踏上了那条被死气罩着的小镇街道。白天的青古镇,在大太阳底下更显得邪性。那些呆站着或者重复着无聊动作的“居民”还在,他们对林栀这帮人的经过一点反应都没有,跟街边摆着的石像没啥两样。
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掐灭生机的力场,压得人心口发闷。
在刀疤男带路下,他们躲开主街,顺着窄巴巴的小巷子快步穿行。陆辰言走在队伍中间,时不时会平平静静地报出前面拐角或者某扇窗户后头有微弱的能量反应,领着队伍提前绕开。他在这儿,就像个精准的导航和危险警报器,让大伙儿走得更顺当、更安全。
大概走了半个钟头,他们到了小镇西边儿。这儿房子更少更破,杂草长得老高。一个黑得跟巨兽嗓子眼似的洞口,嵌在一面陡峭的山壁底下。洞口周围散着锈烂了的矿车轨道和糟朽的木架子,一块歪斜的木牌上,模模糊糊能认出“禁止入内”几个字。
这就是那个废矿洞的入口。
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霉味和铁锈气的风,从洞里慢悠悠吹出来,激得人汗毛倒竖。光是站洞口,就能感觉到一种跟镇上街道不一样的、更原始更沉甸甸的压抑感。
“就这儿了。”刀疤男深吸一口气,啪嗒打开强光手电,雪亮的光柱扎进前头的黑暗里,可就像被吞了似的,只能照亮入口一小段坑洼不平的地面,再往里,就是没边的黑。
“跟紧我,瞅着脚下。”刀疤男对身后伙计嘱咐了一句,又看向苏牧和陆辰言,“苏先生,陆先生,里头情况不明,千万小心。”
苏牧点了点头,手里聚起一团柔和的光晕,既能照亮,也含着守护的劲儿。他示意林栀走在他和陆辰言中间。
陆辰言已经开始扫描分析洞口了:“洞口结构不稳,有塌方风险。空气成分:氧气正常,但含微量未知惰性气体和硫化氢。洞里磁场乱,普通电子设备容易趴窝。”
他的分析总是这样,把感情撇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最客观的数据和风险提示。
一行人一个接一个踏进了矿洞。
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几道手电光柱在黑暗里晃悠,照亮脚底下硌脚的碎石路和两边湿漉漉、长满苔藓的石头壁。脚步声、喘气声在窄巴巴的空间里被放大,伴着从洞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滴水声,更添了几分阴森。
矿洞里头比想的还复杂,主巷道两边时不时冒出些废弃的支洞,黑黢黢的不知道通到哪儿,跟迷宫似的。空气里那股霉味混着淡淡的硫磺味儿,越来越冲。
“走这边,”刀疤男靠着模糊的记忆和地上没烂透的轨道印儿,辨认着方向,“我记得主巷道应该是往深处去的,只要不钻进那些废矿道,应该能找到出口。”
可是,这矿洞好像活的一样,随着他们越走越深,周围的环境开始起变化了。
石头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不像天然形成的刻痕,那刻痕歪歪扭扭的,看久了头晕。偶尔,手电光扫过某些犄角旮旯,好像能瞥见一闪而过的、模糊的白影子,或者听见极细微的、跟有人嘀嘀咕咕似的声音,可等光定过去看,又啥也没有。
“都稳住神!别被带偏了!”苏牧沉声喝道,他周身那圈淡蓝光晕扩大了些,把大伙儿罩在里头,那股阴冷诡异的感觉顿时轻了不少。
林栀紧紧跟着队伍,她能感觉到口袋里的定魂珠在微微发烫,好像也在对抗着周围某种看不见的精神侵蚀。她忍不住瞟了一眼旁边的陆辰言。
他还是那么平静,手电光柱稳稳地扫着前面和两边,跟个执行扫描任务的机器人似的。对那些怪声怪影,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偶尔会报出哪个方向的能量读数不对,提醒大家避开。
他这种绝对的理性,在这种鬼地方,反而成了种另类的“定心丸”。
突然,走前头的刀疤男猛地停住脚,手电光定在前头巷道一个拐角那儿。
“那……那是啥?”他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
大伙儿顺着他手电光看过去,只见拐角后头的石头壁底下,好像蜷着个人影!
光线暗,看不太清,但那身影穿着现在的衣服,一动不动。
“是……活下来的人吗?”一个接应伙计带着希望问。
苏牧眉头拧紧了,示意大家保持距离,自己慢慢上前几步,把手里的光晕投向那个身影。
光照亮了那张脸——是个年轻男人的脸,脸色灰白,眼睛瞪得溜圆,瞳孔散着,嘴巴微微张着,脸上定格着吓到极致的表情。他已经没气儿了。
可怪的是,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衣服也算完整,不像被袭击过。
“死了……好像是活活吓死的……”刀疤男检查了一下,得出了个让人脊梁骨发凉的结论。
在这邪门的矿洞里,被吓死?
就在这时,陆辰言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带着点之前没有过的……“纳闷儿”?
“生命体征确认消失。但……能量残留异常。不是‘归寂’力场,也不是怨气……是一种……高频精神冲击后留下的印儿。来源……追不到。”
连他都追不到来源的精神冲击?
一股寒气瞬间窜过所有人的后背。
“加快!赶紧离开这儿!”苏牧当机立断。
他们绕过那具邪乎的尸体,继续往前走。可是,没走多远,前头又出现了岔路。而且,这回,两条岔路口,都散着些新鲜的脚印,甚至还有一块被撕下来的、带着血的衣角!
“咋回事?难道还有别人进来了?”刀疤男又惊又疑。
陆辰言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那血,放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看了看地上的脚印。
“血凝固了大概两小时。脚印是三个成年男人的,体重、步幅数据记下了。但……”他抬起头,看向两条岔路,眼睛里数据流疯了一样闪,最后却摇了摇头,“两条道的能量读数……一模一样。脚印痕迹……两条路口都有,而且……都往深处去了。”
这咋可能?除非那三个人会分身,或者……有啥东西,复制了他们的痕迹,故意引他们?
矿洞深处的滴水声,不知啥时候变得密了,嗒……嗒……嗒……,跟敲在每个人心尖上似的。
而那若有若无的嘀咕声,好像也清楚了点,仿佛有好多人,就在他们周围的石头缝里,或者就在那黑黢黢的尽头,低声议论着这帮不速之客。
手电的光柱开始不稳了,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好像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操他妈的!这鬼地方!”一个接应伙计忍不住骂出声,声音在洞里引起空荡荡的回音。
林栀觉得心口一阵慌,她眉心的“归寂道标”好像也被刺激了,传来一阵阵隐隐的刺痛。她下意识地往陆辰言身边靠了靠。
陆辰言好像感觉到了她的靠近,侧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还是平静的,可在那种平静的最里头,好像有啥极其细微的东西,挣扎了一下,又飞快地灭了。
他抬起手,不是去握她的手,而是虚虚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一股冰冷但稳当的能量瞬间罩住了她,把那刺痛感和周围诡异的精神干扰隔开了一大半。
“跟紧。”他只说了俩字,声音还是没情绪。
然后,他转向那两条邪乎的岔路,目光再次投向那没边的黑暗深处。
“路径选择,基于现有数据,算不出最优解。”他平铺直叙地说,“建议:随机选左边。活下来的概率,未知。”
连他都只能靠蒙了吗?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底儿。
这矿洞,比他们想的还吓人。它吞掉的,不光是命,好像还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