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总部的初步评估会议在高度压缩下完成。
陆彬和冰洁展现出惊人的效率,将庞杂的信息流梳理出优先级:
持续监控缅甸区域、全力支持秦院士的数据分析、稳定公司对外形象。
当时钟指向下午五点半时,陆彬果断宣布散会,要求核心团队轮班休息,保持待命。
没有多余的交流,两人默契地走向地下车库。
坐进特斯拉里,车厢内瞬间被隔绝的寂静包围,与刚才指挥中心的紧张氛围形成巨大反差。
车子驶出总部,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夕阳将硅谷的建筑群染成金色,一切看起来繁荣而有序。
“谦谦说睿睿考了A+,想看的纪录片是《深空纪元》第二部。”
冰洁一边用平板快速浏览着学校家长群里的日常通知,一边对陆彬说,语气刻意放松,“我记得硬盘里存了,对吧?”
“嗯,存了。”陆彬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但节奏已不像思考危机时那般急促,更像是随着车载音响播放的轻柔古典乐打拍子。
“回去我热一下昨天包的饺子,再给他们榨点果汁。”
这是他们之间不言而喻的规则:进入家门的那一刻,必须将那个隐秘世界的一切关在门外。至少,在孩子们睡下之前。
当他们推开帕罗奥图别墅的门时,温暖的灯光和孩子们欢呼声迎面扑来。
“爸爸!妈妈!”睿睿举着试卷冲过来,谦谦则已经熟练地在客厅布置好了观影的“窝”。
“路上有点堵,饿了吧?爸爸马上热饺子。”陆彬脱下外套,笑容自然地将小儿子抱起,那份在指挥中心里的冷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父爱。
冰洁则放下公文包,直接走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开始清洗水果,并检查了一下饺子数量是否足够。
她和陆彬在厨房里短暂交汇,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不再是战友间的默契,而是夫妻间关于“饺子馅咸淡”或“果汁要不要加冰”的日常确认。
晚餐和观影时间充满了寻常家庭的喧闹。
孩子们讨论着剧情,陆彬和冰洁适时地提问、附和,脸上是真实的、因为陪伴孩子而感到满足的笑容。
他们真的暂时将缅甸的峡谷、失联的队员、诡异的物理现象抛在了脑后。
这份“暂时”,是他们能给予孩子们的最真实的保护,也是他们自己最重要的喘息。
然而,战争的痕迹依然会以最细微的方式泄露。
当纪录片播放到一段关于宇宙引力波的模拟动画时,陆彬和冰洁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凝滞了一瞬。
随即又迅速恢复正常,笑着回应孩子关于“黑洞是不是真的能吞掉光”的提问。
当冰洁的手机在口袋里无声震动了一次(很可能是“回声”网络的更新报告)时,她只是借着起身添水的机会,用眼角余光迅速瞥了一眼,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晚上九点,孩子们心满意足地睡下。
陆彬和冰洁轻轻关上儿童房的门,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去。
他们甚至没有走向书房,只是站在安静的客厅里,窗外是帕罗奥图宁静的夜景。
“秦院士的保密数据通道已经建立,首批原始数据正在传输。”冰洁低声说,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清晰。
“嗯。‘回声’网络有反馈吗?”陆彬问,走到酒柜前倒了两小杯威士忌。
“还没有明确信号。对方的隐匿手段很高明,或者……已经离开。”冰洁接过酒杯,指尖冰凉。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这栋房子里刚刚充满的欢声笑语,与此刻压在心头的全球性危机,形成了几乎令人窒息的对比。
守护这份表象需要付出的心力,远比应对一场公开的战争更加耗神。
“无论如何,”陆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冰洁,“明天早上,我们还得准时送他们去学校。”
冰洁点了点头。这就是他们的战争,日复一日,在静谧的帕罗奥图夜晚,为孩子们守护一个阳光灿烂、一切如常的明天。
而真正的硝烟,则弥漫在看不见的数据流和遥远群山的死寂之中。
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终于从儿童房内传来,宣告着“日常”剧目的暂时落幕。
几乎在房门被轻轻带上的同一秒,陆彬和冰洁脸上那种属于父母的、略带疲惫的温柔神情,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间消失。
没有一句过渡,两人径直走向书房。
冰洁解锁嵌入书架的隐藏式保险柜,取出两台厚重、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加密笔记本电脑。
陆彬则已经拉上了防电磁泄漏的窗帘,书房瞬间变成一个与帕罗奥图静谧夜晚隔绝的指挥前哨。
电脑启动,经过多重生物特征验证,屏幕亮起,不再是家用的界面,而是直接接入ImI核心网络的、流淌着冰冷数据流的操作平台。
冰洁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回声”网络的最新数据摘要;陆彬则戴上轻型骨传导耳机,接通了与乌镇艾伦的加密视频线路。
“情况?”陆彬开口,声音低沉、冷静,与半小时前给孩子们讲解纪录片剧情时的温和嗓音判若两人。
艾伦的图像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酒店房间,她看起来也同样毫无睡意。
“秦院士已经收到了第一批数据。他初步反馈,数据的‘结构’复杂性远超预期,他需要更强大的计算资源进行傅里叶-莫尔斯变换分析,常规超算不够。”
“授权他临时接入‘代达罗斯’核心阵列的隔离区段。”陆彬毫不犹豫地下令,仿佛分配的不是足以支撑一个小国运算需求的顶级资源,而只是一把钥匙。
“权限级别:奥林匹斯。告诉他,我们急需一个理论突破口,不计成本。”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谦谦房间的开门声。
陆彬和冰洁的动作瞬间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陆彬对着麦克风快速说了句“稍等”,同时手指在触摸板上轻轻一划,屏幕上的数据界面瞬间被一份打开的、关于斯坦福小学科学展项目的pdF文件覆盖。
冰洁则迅速将耳麦摘下,顺手拿起桌上一本摊开的育儿杂志。
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停在了书房门口。
门被推开一条缝,谦谦揉着惺忪的睡眼探进头来:“爸爸,妈妈,我口渴了。”
陆彬转过身,脸上已经自然而然地重新挂上了那种带着关切的笑容:“怎么还没睡踏实?爸爸去给你倒水。”
他起身的动作流畅自然,完全没有刚刚正在指挥一场全球行动的痕迹。
冰洁也温柔地附和:“是不是晚上看纪录片太兴奋了?喝完水要乖乖睡觉哦。”
短短几十秒,他们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身份切换。
从运筹帷幄的指挥官,变回关心孩子饮水的寻常父母。
直到看着谦谦喝完水,重新躺下,并轻轻关好他的房门,陆彬才重新回到书房。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脸上的温和再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专注。
他坐回电脑前,屏幕上的科学展文件瞬间切换回布满数据流的界面。
“继续。”他对着麦克风说,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但冰洁注意到,陆彬垂在身侧的手,在重新握住鼠标之前,有那么一刹那极其细微的颤抖。
这颤抖泄露了真相:这看似无缝切换的“双面人生”,每一次转换,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都是在理智与情感的钢丝上行走。
表演越是完美,其下的真实压力就越是惊心动魄。
这场为了守护日常而进行的死战,其最残酷之处,或许就在于它要求参与者必须将自己也变成一件毫无破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