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悟空与青霞、紫霞驾着祥云离开傲来国时,日头已过晌午。
先前淡如轻纱的晨雾早已散尽,天空蓝得像块刚从瑶池里捞出来的蓝宝石,干净得连一丝杂色都没有,仿佛被天河的水仔细洗过三遍。偶有几缕白云悠悠飘过,像被风吹散的棉絮,又像仙女不小心掉落的丝巾,轻飘飘地擦过云端。
三人踩着祥云往花果山方向飞去,云头掠过山峦时,惊起一群山雀,灰扑扑的身子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叽叽喳喳地追着云影飞了好一段,翅膀扇起的风都带着草木的清香,混着山间野花的甜气。
飞至半途,青霞忽然抬手示意停云。她指尖划过云面,带起一串细碎的光点,低头看了看下方连绵的青山——那些山头像一个个卧着的绿巨人,山顶还缠着几缕薄雾,像给巨人披上了白纱;又望了望天边渐斜的日头,那太阳像个烧红的铜盘,把云彩都染成了金红色,连空气都仿佛被烤得暖融融的。她对孙悟空道:“我们先走了。出来已一上午,还得回女娲宫复命,免得老人家惦记。”她腰间的青鸾玉佩在阳光下闪着光,折射出的光点在云面上跳来跳去,像一群调皮的金甲虫,像是在催促。
紫霞刚把最后一颗糖葫芦籽吐掉,舌尖还残留着山楂的酸和糖衣的甜,嘴角沾着点糖渣,像抹了层蜜。闻言也点头附和,声音软软的,像山涧的泉水叮咚响:“是呀,悟空。下次有空我们再出来玩!到时候我带娲皇宫的桂花糕给你吃,比傲来国的点心还香呢。”她手里还捏着光秃秃的糖葫芦杆,上面留着几个浅浅的牙印,那是她咬着玩时留下的,木杆被口水浸得有些发亮。
孙悟空摆了摆手,笑得露出两排白牙,像刚啃完脆生生的蜜桃:“行,你们赶紧回去吧,别让女娲姐姐等急了。下次来花果山,俺老孙让小猴们给你们摘最新鲜的蜜桃,那甜度,比傲来国的糖葫芦甜十倍!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连核都想咽下去。”
青霞“哼”了一声,嘴角却微微上扬,眼底藏着笑意,像被阳光照到的冰棱,有了暖意:“算你识相。走了,紫霞。”说罢,姐妹俩脚下祥云一转,化作两道青紫色的流光,一道像初春的新叶,裹着淡淡的草木气;一道像傍晚的霞光,带着暖暖的金辉,朝着女娲宫方向飞去。
孙悟空站在云头,望着她们远去的方向,直到那两道光再也看不见,才挠了挠头,抓下几根调皮的猴毛——那些猴毛落地便化作小猴子,吱吱叫着翻了个跟头,又“噗”地消失了。他转身驾云往花果山飞去,云风吹起他的虎皮裙,猎猎作响,像一面小小的旗子在招展。飞过东海时,还不忘低头看了看波浪里的鱼虾,冲它们做了个鬼脸,吓得几条银色的鱼“嗖”地钻进了深海。
不多时,花果山的轮廓已在下方显现。水帘洞前的瀑布像条白玉带,从崖顶垂落,“哗哗”的水声在老远就能听见,像千万面小鼓在敲;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红、橙、黄、绿、青、蓝、紫,像座七色的桥,连空气里都飘着细小的水珠子,带着清凉的气息。孙悟空按下云头,稳稳落在演武场边的青石上,那石头被他踩得“咚”地一声,震得旁边的草叶都抖了抖,几颗露珠滚落在地,洇湿了一小片泥土。
刚站稳脚跟,就见演武场里热闹非凡。东方七宿正指挥着一群小猴练习匍匐射击,亢金龙穿着银甲,甲片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在阳光下闪着光,动作标准得像块刻出来的模板。他嘴里喊着:“低一点!再低一点!肚子贴地,别让敌人看见你的脑瓜顶!你那屁股翘得比山尖还高,是想给敌人当靶子吗?敌军的箭可不认你是小猴崽子!”
旁边沙僧则蹲在地上,手把手教小猴们如何握枪,他那粗哑的嗓音耐心十足,像春雨浇田:“手指要扣在扳机这儿,别太用力,不然准头就偏了……对,就这样,轻轻勾,像摘桃儿似的,别太使劲……你看,这样是不是稳多了?”
有个小猴紧张得手心冒汗,枪杆都快握不住了,滑溜溜的像条泥鳅。沙僧就从怀里掏出块粗布,帮他擦了擦手,笑着说:“别怕,多练几次就熟了。想当年俺老沙在流沙河扛扁担,刚开始也总掉,练着练着就稳了。”小猴被他逗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牙,紧张劲儿也消了不少,握枪的手果然稳了些。
孙悟空正看得有趣,忽然瞥见场边的大槐树下,玄女与白衣仙子正凑在一起小声嘀咕。那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树干要三个小猴合抱才能围住,浓绿的树叶像把巨大的绿伞,投下的树荫凉飕飕的,地上还落着不少椭圆形的槐叶。
玄女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摆动,像朵盛开的白莲花;白衣仙子则一身利落的短打,青色的衣裤方便活动,裤脚用带子系着,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两人时不时点头,又或是蹙眉争论两句,树枝在地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商量什么要紧事。
他悄悄走过去,故意咳嗽一声,那声音像敲小锣似的,带着点戏谑:“师父,师姐,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呢?是不是在说俺老孙的坏话?比如俺又偷懒没教小猴们功夫,跑去摘桃儿吃了?”
白衣仙子抬头见是他,眼睛一亮,像点亮了两盏灯,拍了下手,树枝都差点掉地上:“你这猴子可算回来了!玩了一上午,我和娘娘正讨论如何教小猴们野外生存呢。你看,要是真到了战场上,没吃没喝的,总不能光靠打架吧?到时候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她手里的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那小人肚子饿得瘪瘪的,像个月牙,旁边还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像是在演示什么动作。
孙悟空摸了摸下巴,有些不解,眉头皱得像个小疙瘩:“要啥野外生存?会驾云,能翻山,一个跟斗就是十万八千里,离独自生存还远着呢。山上有果子,水里有鱼,树上有鸟蛋,难道还能饿肚子不成?”
玄女莞尔一笑,声音温和却带着深意,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那可说不定。白衣仙子的意思是,她想写一本战场上的生存手册。里面要聚焦很多点,比如在战场上如何躲避敌人的耳目,像兔子躲狐狸似的,悄没声儿的;如何隐藏自己不被发现,像蛇藏在草里,露个眼睛就行;又或者如何更好地侦察敌情,像老鹰在天上看地面似的,啥都瞒不过去。这些都是保命的本事,有时候比会打拳还管用,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孙悟空听后恍然大悟,拍了下手,手背上的猴毛都竖了起来,连连点头:“哦——那听起来还不错。战场上刀枪无眼,多些本事总没错,技多不压身嘛。就是,师姐,你具体是怎么想的?给俺说说,让俺也长长见识。”
白衣仙子清了清嗓子,拿起树枝在地上划了个圈,圈里点了几个点,像颗骰子:“我想的是聚焦战场上各种复杂的环境。比如侦察时该怎么选路线,是走山路还是走水路,哪里能藏人哪里容易被发现——走山路得防着滚石,走水路得防着沼泽;撤退时如何迷惑敌人,是丢些值钱的玩意儿引他们上当,还是故意留下假脚印,往反方向指;万一被打散了,敌后渗透该注意些什么,怎么跟队友联系——比如用鸟叫当信号,怎么不被敌人发现——得顺着风向走,脚步声才不会被听见;还有要是意外脱离了大部队,迷了路,这时候怎么生存下去,一直坚持到脱离危险或者大部队来接应。”
她顿了顿,掰着手指头数道,每根手指都纤细有力,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我琢磨着,核心就是四点:如何在野外取水,没水可不行,嗓子干得冒烟咋打仗?得教他们找活水,避开死水,实在没水了怎么收集露水;如何生火取暖做饭,冷的时候能烤烤火,有生肉能烤熟了吃——生肉吃多了会闹肚子;如何狩猎获取食物,总不能天天啃野果吧,得吃点肉才有力气打架,像设个小陷阱抓兔子、挖个坑捕野鸡;如何保证体力不垮掉,走路、打架都得有力气才行,得教他们节省体力,别瞎跑,累了就歇会儿,还得学会分辨哪些野草能补充体力。这四点是最重要的,缺了哪样都撑不了多久,就像盖房子少了柱子,迟早要塌。”
玄女在一旁点头附和,眼里满是赞许,像看着个懂事的孩子:“没错,这四点确实是重中之重。特别是取水,人不喝水,三天就撑不住了,眼冒金星的,连枪都握不稳;不吃饭,反倒还能坚持七天,虽然饿,但好歹能走路。可见水是第一要紧的,比粮食还金贵,就像行军打仗,粮草重要,水源更重要。”
孙悟空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尖都红了:“师姐考虑的挺周到,是俺老孙疏忽了。不过说到生火,俺老孙觉得就不用写了吧?毕竟俺有神力,嘴一张就能吐出三昧真火,比钻木取火快多了,还省劲儿,烧出来的火又旺又稳。”
白衣仙子白了他一眼,拿起树枝轻轻敲了敲他的胳膊,力道像挠痒痒,树枝上的嫩叶蹭得他胳膊有点痒:“你会生火,不代表你的猴子们会生火啊。特别是那些刚断奶的小猴,毛都没长齐,黄不拉几的,连爬树都还没学利索,一爬就摔,哪来的神力?他们只能学手动生火。目前我想到的方法有弓弦生火法——找根硬木当钻头,用弓弦来回拉,摩擦生热;钻木取火法——得选干燥的榆木、桦木,双手搓动木棍,这得练臂力;还有用打火石取火,找两块燧石,使劲一碰就有火星,落在干苔藓上就能着。这些都得写进去,让他们一个个练熟了,到时候真遇上事了才不会手忙脚乱,哭爹喊娘的。”
孙悟空听后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竖起了大拇指,指甲盖亮晶晶的:“师姐说的是,是俺老孙考虑不周全了,光想着自己了。那些小猴确实得学,不然到时候真饿肚子了,哭都来不及,俺这当大王的也脸上无光。”
玄女笑着打趣,眼里像含着星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这猴子,就知道考虑自己的本事,忘了底下的小猴们还没修成仙体呢。他们可没有你的神通,得一步一步学才行。”
白衣仙子忽然想起一事,拍了下手,像想起了什么好主意,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对了,上次说的那霰弹枪的设计图纸,我已经交给水帘洞内的军工厂了。负责锻造的工匠猴子说,七天后就能造出第一把样品,枪管要用精铁反复锤炼,枪托得选老桃木,能辟邪。到时候我给你们演示一番威力,保管能把石头打个窟窿,子弹散开来,一下子能打中小半片林子的靶子。”
玄女听后点了点头,嘴角带着笑意,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了:“好,到时候正好看看合不合用,能不能让小猴们顺手。要是好用,就多造几把,分发给先锋队,近战的时候准管用。”
孙悟空眼睛一亮,像看到了新鲜玩意儿,尾巴尖都翘了起来,连忙凑上前,差点把脸贴到白衣仙子身上,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飘进他鼻子:“那要是做出来了,俺老孙先玩一把?就打那边的老槐树,看看能不能打断枝桠。”
白衣仙子无奈地摇摇头,像看着个调皮的孩子,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行行行,让你先玩。但你可得注意着点,别伤着自己,也别把武器弄坏了,那可是工匠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做出来的,光打铁就打了三天三夜,胳膊都抡肿了,磨破了好几层皮呢。”
“知道了知道了!”孙悟空拍着胸脯保证,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露出两排白牙,“俺老孙会小心的,保证完好无损地还回来,顶多就是打个鸟试试准头,绝不瞎折腾。”
玄女转向白衣仙子,语气里带着些期许,像等着看新出炉的点心:“就是不知道仙子说的这种战场上的生存办法,到底怎么样,符不符合实战?别到时候写出来都是些花架子,中看不中用,那可就白费劲了,小猴们的时间宝贵着呢。”
白衣仙子挺了挺胸脯,自信地说,声音像敲铜锣似的响亮,震得槐树叶都抖了抖:“放心吧,娘娘。我今晚就写几章出来,明天就给你们看,保证让你们惊掉下巴!里面的法子都是我结合古籍和实战经验琢磨出来的,绝对实用,就像锄头能锄地、镰刀能割麦一样管用,保准让小猴们学了就能用。”
玄女笑着点头,眼里满是信任:“那我就等着看仙子写的生存手册了,看看能不能经得起实战检验,到时候让小猴们都学学,人手一本,背都得背下来。”
孙悟空也在一旁起哄,蹦蹦跳跳地像个弹簧,虎皮裙都差点甩飞了:“就是就是!俺老孙也很好奇,师姐写的生存手册到底是啥样的。到时候真上了战场,俺老孙就照上面的法子来,保管比八戒那呆子活得久,他肯定连野菜都分不清,说不定把毒草当青菜啃了,到时候还得俺老孙救他。”
三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日头已西斜。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金红色,像一块巨大的织锦,又像打翻了的颜料盘,红的、橙的、黄的,层层叠叠,好看极了,连空气都被染成了暖融融的颜色。
演武场里的训练也结束了,东方七宿正指挥着小猴们收拾武器,把枪一排排摆好,像列队的士兵,枪杆在夕阳下闪着光;沙僧则背着几个累得走不动路的小猴,慢悠悠地往水帘洞方向走,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调子软软的,像摇篮曲,听得小猴们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有个小猴趴在沙僧背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还念叨着:“沙师父,明天我一定能爬得更快,不会再被你落下了,你可别告诉大王我今天拖后腿了。”沙僧笑着拍了拍他的屁股,粗糙的手掌轻轻的:“好,我等着看你的本事,绝不告诉你家大王。”
玄女看了看天色,对白衣仙子道:“我也先回去了。你晚上写手册别写到太晚,仔细伤了眼睛,蜡烛点多了对眼睛不好,到时候看东西模糊,可就麻烦了。”
白衣仙子笑着答应,像朵盛开的白梅,声音清清爽爽的:“知道了娘娘,您放心吧,我写完就睡,不会熬太久的,顶多再点两根蜡烛。”
看着玄女跃上云端,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际,那白光像流星似的,拖着淡淡的光尾,很快就没了影。
白衣仙子才转头,见孙悟空正望着夕阳发愣,眼神里带着点迷茫,像个迷路的小猴子,便拍了拍他的胳膊,像叫醒做梦的人:“我也回我的木屋了。你也赶紧回水帘洞歇着吧。今晚我就把生存手册写几章出来,明天一早就让你看,保证让你觉得新鲜,比你那花果山的野果子还提神。”
孙悟空这才回过神,挠了挠头,嘿嘿笑了,露出两排白牙:“好的师姐,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要是写饿了,洞里有桃干,我让小猴给你送去。”
白衣仙子转身走进树林,脚下的落叶被踩得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嚼着桑叶。林间弥漫着腐叶与松脂混合的气息,偶有夜露从叶尖滴落,“嘀嗒”一声砸在她的发间。她走得极稳,青色的裤脚扫过丛丛蕨类,带起细碎的水珠。
不多时,便望见自己的木屋藏在几株老松背后,屋顶的茅草厚得像铺了层陈年棉絮,边缘挂着些风干的野果,被月光照得泛着白。门前的野花开得正疯,红的像燃着的小火苗,黄的似碎金撒地,紫的如浸了夜色的绸缎,引得几只蜜蜂还在花蕊间流连,翅膀扇动的“嗡嗡”声在静谧的林中格外清晰。
她推开那扇用枣木做的木门,门轴“吱呀”一声转得慢悠悠,像在打哈欠。屋里立刻亮起一盏油灯,灯芯爆出个小小的火星,昏黄的光晕便漫开来,映得墙上挂着的牛角弓油光发亮,弓梢还缠着圈防滑的鹿皮。几张兽皮在墙上搭成了半面墙,有雪豹的,花纹像泼墨的山水;有野兔的,毛茸茸的泛着浅灰,摸上去暖得能焐热手——那都是她立秋猎来的,硝制时特意加了桂花油,至今还带着淡淡的香。
她走到窗户旁的书桌边坐下,椅子是用紫藤缠成的,坐上去微微摇晃,发出“咯吱”的轻响。桌上的牛皮本子厚得像块砖头,封面被摩挲得发亮,边角卷成了波浪,还沾着几点墨渍。
旁边的石墨笔削得尖尖的,笔杆被握得光溜溜,尾端刻着个小小的“白”字。她翻开本子,纸页发出“哗啦”的脆响,借着油灯的光,提笔便写。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细雨打在窗棂,又像秋虫在草间低吟。写得入神时,她会不自觉地咬着下唇,额前的碎发垂下来,被灯光染成金棕色。
而孙悟空这时已回到水帘洞。洞内的石灯燃着松脂,火光“噼啪”地跳,把每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连石钟乳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石桌上摆着小猴们刚送来的吃食:红通通的苹果还带着叶子,黄澄澄的梨表皮泛着蜡光,香喷喷的核桃裂着缝,露出里面乳白的仁儿,旁边还有串紫莹莹的葡萄,颗颗都像饱满的紫水晶。
他打了个哈欠,嘴巴张得能塞下俩核桃,伸懒腰时胳膊肘差点撞翻果盘,骨头缝里发出“咔咔”的声响,像老树枝在风中摩擦。然后往石榻上一躺,伸开四肢。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像粘了层蜂蜜,不多时便鼾声大作,那呼噜声震得洞顶的水珠“吧嗒吧嗒”往下掉,砸在水潭里溅起小水花,连守在洞口的小猴都被震得缩了缩脖子。
却说白衣仙子在灯下写了约莫两个时辰,油灯里的油快烧尽了,火苗缩成个黄豆大的亮点,像只快睡着的萤火虫,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指关节“咔咔”响,又活动了活动脖子,颈椎发出细碎的声响。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自己画的小图——用炭笔描的窝棚带着斜斜的顶,野菜的叶子画得有棱有角,连捕兽夹的弹簧都标了箭头——她满意地笑了笑,眼角弯成了月牙,像完成了件天大的事。然后吹灭油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温柔的黑,她摸黑上床,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不多时便入了梦乡。梦里她正教小猴们钻木取火,有只小猴子急得把木棍往嘴里塞,逗得她在梦里都笑出了声。
次日天刚蒙蒙亮,山林间还弥漫着薄雾,像给整座山披了层白纱,连空气都带着湿冷的甜。
鸟雀的叫声此起彼伏,“叽叽喳喳”的,像在开早会:麻雀的声音尖细,斑鸠的叫声浑厚,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啾啾”地唱,把寂静的晨都搅活了。白衣仙子已梳洗停当,手里攥着那本写了半截的战场生存手册,牛皮封面在晨雾里泛着暗哑的光。她快步往水帘洞走,草鞋踩在沾露的草地上,“沙沙”地响,裤脚很快就洇湿了一片。
到了水帘洞外,她清了清嗓子大喊:“悟空!赶紧出来,看看我写的生存手册!保证你没见过这么有用的东西,比你那如意金箍棒还趁手!”
洞内传来孙悟空刚睡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被棉花堵住了鼻子:“来咯——”那声音拖得老长,还带着点迷糊,尾音颤悠悠的,惊得洞前的几只白鹭扑棱棱飞了起来。
白衣仙子站在洞外等了片刻,脚边的草叶上沾着晨露,晶莹得像碎钻,冰凉凉的,沾在脚踝上很舒服。忽然听见“呼”的一声,玄女驾着祥云落在面前,素白的裙摆在晨露中沾了些许湿气,像撒了层碎钻,连发丝间都挂着细小的水珠。她笑着对白衣仙子说:“仙子,不如先让我看看?那猴子刚起床,指不定还在摸摸索索找鞋子呢,他穿衣吃饭都得磨蹭半天,急不得。”
话音刚落,水帘洞的瀑布“哗啦”一声分开,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开了帘子,水珠飞溅,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虹。
孙悟空跑了出来,他身上的虎皮裙歪歪扭扭的,一边长一边短,右边的裙角还沾着根草;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还有几根倔强地竖着,沾着点睡觉时压出的草屑。见两人都看着他,他才不好意思地伸手提了提虎皮裙,又抓了抓头发,嘿嘿笑道:“师姐,让俺老孙看看你写的宝贝手册!是不是比天书还厉害?会不会一看就成神?”
白衣仙子把手册递给玄女,笑着说:“先让娘娘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娘娘见多识广,懂的比我多十倍。”
玄女接过手册,指尖轻轻拂过封面的磨损处,翻开仔细看了起来。
只见里面的字迹工整得像打印的,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连标点都标得清清楚楚。条理更是清晰,大标题用粗炭笔描过,小标题旁边画着小箭头,还配了不少小图:搭窝棚的步骤画得像连环画,先立柱再铺草;可食用的野菜旁打了红勾,有毒的画了黑叉;捕兽陷阱的机关画得明明白白,连绳子该怎么打结都标了出来。她越看越点头,眼里的笑意像水波似的漾开,最后合上手册,赞道:“写得还不错,字里行间都是实在劲儿,挺符合现实战场的需求,没有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都是能救命的实打实的本事。”
孙悟空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两人转了两圈,伸手就要去拿:“师父看完了,该给俺老孙看看了!再不给俺,俺可要念咒语让这手册自己飞过来了!”
玄女笑着把手册递给他,眼里带着宠溺,像看着自家调皮的孩子:“看你急的,拿去看吧,小心点翻,别把纸弄破了,这纸可是用桑皮做的,难得得很。”
孙悟空一把抢过来,手指都有点抖,迫不及待地翻开,纸页被他翻得“哗啦”响。可刚看了几行,就“咦”了一声,皱起的眉头能夹死蚊子,抬头看向白衣仙子,一脸难以置信:“师姐,你写的啥?‘必要时可食用昆虫,比如蚯蚓,富含蛋白质’;还有这个,‘受伤后可用新鲜尿液冲洗伤口’?这……这靠谱吗?蚯蚓滑溜溜的,尿骚烘烘的,听着就膈应!”
白衣仙子一脸认真,嘴角都抿成了直线:“当然靠谱。战场上打的就是一个极端,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蚯蚓营养确实很丰富,晒干了磨成粉,比杂粮面还有劲儿,实在没东西吃的时候,生吃都行,就是有点土腥味。换句西域传来的话说,就是‘蛋白质含量极高’,能顶饿,还能长力气。”
孙悟空听得直撇嘴,嘴角都快撇到耳根了,又指着“尿液冲洗伤口”那一段,声音都拔高了:“吃蚯蚓,俺老孙能理解,毕竟不吃可能就饿死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嘛。但用新鲜的尿液冲洗伤口,俺老孙真想不通,那玩意儿不脏吗?里面都是废料,冲上去不该感染了?到时候伤口烂得更厉害,岂不是自讨苦吃?”
白衣仙子耐心解释,还特意指着手册上的小字:“你仔细看看后面写的,冲洗完之后要立刻用干净的布条包扎住伤口,防止感染。而且得是新鲜的尿液,刚排出的才相对无菌。毕竟在战场上,很多时候连干净的水都找不到,伤口上沾着泥和血,这时候尿液就是相对干净的应急之物了——总比让伤口沾满泥土强吧?泥土里的细菌才多呢,那才容易烂。”
孙悟空听着点了点头,眉头舒展了些,但还是觉得别扭,可当他翻到下一页,眼睛“唰”地瞪得像铜铃,指着其中一段对玄女说,声音都发颤了:“师父您看,这‘蛆虫疗法’就有点太极端了吧!简直是闻所未闻!”
玄女好奇地凑过去,问道:“哦?怎么个极端法?你念来听听。”
孙悟空指着那段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像是在嚼石头:“‘若伤口溃烂严重,可采用蛆虫疗法:寻洁净蛆虫置于伤口,让其啃食坏死皮肉,待坏死组织清除后,再用水冲去蛆虫,包扎伤口,以促愈合。’这……这也太吓人了,让虫子在伤口上爬,还啃肉,想想都起鸡皮疙瘩!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说着还搓了搓胳膊,像是真有虫子在爬。
玄女看完却笑了,眼角的细纹都挤在了一起:“这个方法确实有风险,听着也膈应,但也是战场上没有办法的办法。有时候伤口烂得厉害,烂肉把好肉都给带坏了,不用这法子,整个肢体都可能保不住,到时候就得截肢,那才叫惨。战场上的极端情况,可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活命才是最要紧的,哪顾得上膈应不膈应。”
孙悟空听后默然点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只是脸上还带着点不自在,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股味儿。
玄女看了看天色,东边的云彩已经被染成了金红色,像烧起来了似的,道:“时候不早了,走,咱们该去监督南方七宿和猪八戒训练猴子了,免得那猪八戒偷懒,又躲在树底下睡觉,把小猴们都带坏了。”
白衣仙子把手册合上,揣进怀里,拍了拍:“走,去看看他们训练得怎么样了,顺便把手册里的法子跟他们念叨念叨,让他们也有个准备。”
孙悟空也把手册还给白衣仙子,拍了拍胸脯,胸膛“咚咚”响,像敲鼓:“要是八戒敢偷懒,俺老孙一棒子敲醒他,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三人说说笑笑,朝着演武场走去。晨光照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三个巨人在地上走。远处传来小猴们的呐喊声,“嘿哈”“嘿哈”的,震得树叶都在抖,与林中的鸟鸣、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花果山新的晨曲,鲜活又热闹。
赋词一首:
《临江仙·花果山演武记》
云别傲来分紫翠,归途风送槐香。演武场前点兵忙。弓枪教稚子,手册蕴锋芒。
尿洗疮痍虫疗腐,悟空惊怪称狂。沙场生计岂寻常?晨曦催晓练,笑语满山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