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风是被一股甜香给唤醒的,侧眼一看,原来陶锅里正咕嘟咕嘟煮着什么,香气顺着石缝飘过来,勾得人肚子直叫。
他披衣起身,刚走到灶间就愣了——灶台边摆着七八个陶碗,里面盛着各种杂粮:圆滚滚的红豆、扁扁的绿豆、饱满的花生、还有黄澄澄的小米和玉米碴,最显眼的是一碗圆糯米,白得像珍珠。
“这是……”凌风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什么,“今天是腊八?”
“可不咋地。”凌慧正往大陶罐里舀水,额头蒙着层细汗,“昨晚数着日子呢,今天取了这些杂粮,特意熬了腊八粥,热乎又养人。”
凌风这才想起,自打搬进峡谷,日子过得踏实,倒把节气忘了。他凑过去看,凌慧已经把杂粮倒进陶罐,正用长柄木勺搅动,各色豆子在水里翻滚,渐渐舒展膨胀,甜香越发浓郁。
“要煮多久?”凌风蹲在灶膛边添柴,火苗舔着罐底,把陶土烤得发烫。
“最少得一个时辰。”凌慧往罐里撒了把野蜂蜜,“小火慢慢熬,把豆子煮得面面的,米熬得黏黏的,吃着才香。你去看看念儿醒了没,醒了让她来帮忙剥栗子。”
念儿果然醒了,正趴在被窝里,揉着眼睛看凌萍梳辫子。小姑娘听说要剥栗子煮进粥里,一骨碌爬起来,连棉袄都顾不上穿,光着脚丫就往灶台跑,被凌萍一把拽住。
“穿衣服!”凌萍又气又笑,拿着棉袄往她身上套,“冻感冒了,腊八粥都没得吃。”
“要吃!我要吃好多好多!”念儿在棉袄里扭动,像条刚出网的小鱼,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陶罐,鼻子一抽一抽的,生怕香味跑了。
凌风找来个陶盆,从空间里取了些栗子——这是之前晒好的,个个饱满,外壳早就裂开了缝。念儿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学着凌萍的样子,用小石子敲栗子壳。她手劲小,敲了半天也没敲开一个,急得直跺脚。
“用这个。”凌风找了个小竹钳,轻轻一夹,栗子壳就“啪”地裂开,露出黄澄澄的果仁,“小心点,别夹到手。”
念儿接过竹钳,有模有样地夹起来。虽然夹裂十个,能完整取出果仁的只有三个,但她乐此不疲,小脸上沾着栗子壳的碎屑,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太阳爬上山顶时,腊八粥终于熬好了。凌慧掀开陶罐盖,一股热气夹杂着甜香扑面而来,各色杂粮黏在一起,稠得能挂住木勺,栗子的金黄、红豆的暗红、糯米的雪白混在一处,看着就喜人。
“快来盛!”凌慧往每个碗里舀了一大勺,又往念儿碗里多加了两颗栗子,“慢点吃,烫。”
念儿哪里等得及,吹了两口就往嘴里送,结果烫得直吐舌头,眼泪汪汪的却舍不得把粥吐出来,逗得大家直笑。凌风也舀了一碗,吹凉了尝了口,糯米黏糯的,豆子面面的,混着蜂蜜的甜和栗子的香,从舌尖暖到胃里,舒服得让人眯起眼睛。
“比以前在村里喝的强多了。”凌萍小口喝着粥,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时候就放了点小米和红薯,哪有这么多好东西。”
“现在日子不一样了。”凌慧笑着说,往凌风碗里又添了勺粥,“明年咱们再多种点豆子,到了腊八,煮一大罐,让峡谷里都闻见香味。”
正说着,凌风忽然听见栅栏外有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拉木头。他放下碗走到门口,只见一只灰褐色的小狼崽蹲在栅栏外,瘦得皮包骨头,正用鼻子嗅着飘出去的粥香,看见凌风,吓得往后缩了缩,却没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空碗。
“狼崽?”凌风愣了一下,这小家伙看着也就两三个月大,身上的毛乱糟糟的,腿还有点瘸,不像是附近狼群里的。
“别碰它!”凌慧赶紧过来拉住他,“狼崽子养不熟的,万一引来狼群就麻烦了。”
念儿也凑过来看,小狼崽看见她,竟然没躲,反而往前挪了挪,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响,像是在讨食。
“它好可怜。”念儿拉着凌风的衣角,“舅舅,给它点粥吃吧。”
凌风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陶罐里的粥,舀了小半碗,倒进一个破陶碗里,隔着栅栏递了过去。小狼崽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没动,才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喝起来,尾巴夹在腿间,却摇了两下。
“它好像不凶。”念儿小声说,眼睛里满是好奇。
“吃了这碗就让它走。”凌慧皱着眉,“山里的野兽,不能心软。”
凌风没说话,看着小狼崽把粥喝得干干净净,连碗边都舔了一遍,然后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地钻进了旁边的灌木丛,很快就没了踪影。
“快进来吧,粥要凉了。”凌慧拉着念儿往回走,“以后看见野兽别靠近,知道吗?”
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小声问:“它明天还会来吗?”
凌风没回答,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他往灌木丛的方向看了看,转身回了山洞。
上午的阳光挺好,凌风把熏房里的腊肉翻了翻,松针的烟气把肉熏得油亮,表皮泛着诱人的酱红色。凌萍在院子里晒萝卜干,切得薄薄的萝卜片在阳光下卷成了小筒,看着像蜜饯。念儿蹲在旁边,用树枝在地上画小狼崽,画得歪歪扭扭,却一眼能看出是只四条腿的小东西。
“还想着那狼崽呢?”凌风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顶。
“它会不会饿肚子?”念儿仰着小脸问,“粥好好吃,它肯定也想再吃。”
“山里的野兽,有自己的活法。”凌风笑着说,“说不定它妈妈在等它回家呢。”
话虽这么说,中午煮红薯粥时,他还是多煮了一碗,放在了栅栏边的石头上。
下午,凌慧找出几块碎布,打算给念儿做双新棉鞋。凌萍坐在旁边帮忙纳鞋底,针脚又密又匀。凌风则在劈柴,准备够未来几天烧的,斧头落下,松木“咔嚓”裂开,露出里面新鲜的木茬,带着松脂的清香。
念儿没心思玩,时不时跑到栅栏边张望,却始终没看见小狼崽的影子,小脸渐渐垮了下来。
“别等了,它不会来了。”凌萍喊她过来,教她穿针引线,“来学这个,学好了给小香猪做个小窝。”
念儿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手里却还攥着那块敲栗子用的小石子,像是在等什么。
傍晚时分,起了点风,吹得院子里的萝卜干“哗啦”响。凌风把晒好的萝卜干收起来,装了满满一陶罐。凌慧的棉鞋也快做好了,鞋面上绣了朵小小的梅花,是用染了色的麻线绣的,看着挺精神。
“今晚的粥熬稠点,就着腌菜吃。”凌慧收拾着针线筐,“早上的腊八粥太甜,晚上得吃点咸的。”
凌风往灶膛里添柴时,无意间瞥见栅栏边——那碗中午放的红薯粥不见了,碗底干干净净的,像是被舔过。他心里一动,往灌木丛的方向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晚饭时,他没说这事,只是看见念儿闷闷不乐的样子,把碗里的腊肉夹给了她两块。小姑娘啃着肉,眼睛却还是时不时瞟向窗外,像有什么心事。
夜深了,念儿已经睡熟,小嘴里还嘟囔着“小狼崽”。凌萍坐在火塘边,借着微光继续纳鞋底。凌慧靠在石壁上,打着瞌睡,手里还攥着没缝完的鞋带。
凌风坐在门口,看着天上的星星,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兽鸣。他想起那只瘸腿的小狼崽,想起它喝粥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滋味。这峡谷里的日子虽然安稳,可外面的世界,终究还是有太多挣扎求生的生灵。
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只剩下炭火在暗红地燃烧。凌风往火里添了根柴,火星子窜起来,照亮了洞壁上挂着的腊肉和草药。陶罐里的腊八粥还剩小半罐,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像在提醒着这岁末的暖意。
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日子还会像往常一样过:熏肉、晒菜、准备开春的种子。至于那只小狼崽,或许再也不会出现,或许某一天会突然钻出来,叼走放在栅栏边的食物。但无论怎样,这峡谷里的烟火气,总会给每个生灵,留一份活下去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