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谷口的“两仪微尘锁”,曾是九洲修真界最引以为傲的封印之一。黑白二色的法则光流日夜流转,阴阳相济,生生不息,构筑成一张坚不可摧、足以消磨万载魔煞的巨网。万年来,它如同亘古不变的叹息壁垒,将谷内污秽与绝望死死锁住。
然而今天,这张叹息之墙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撕裂了空间!一道粗壮如魔龙、缠绕着粘稠黑红魔煞的狰狞巨影,以最蛮横、最暴戾的姿态,狠狠撞在了光幕之上!光幕上流转不息的黑白符文瞬间被挤压、扭曲、发出刺耳的哀鸣!接触点爆发出刺目的能量乱流,如同炽热的熔铁泼入冰水,嗤嗤作响!
“百劫”!
这尊由万骸魔尊遗骨煞气、玄阴魔骨之力以及无数“破烂”强行熔铸而成的战争凶兽,用它那覆盖着漆黑扭曲金属的肩甲和头颅,硬生生抵在光幕最薄弱的一点。巨大的链锯臂刃疯狂旋转,锯齿切割着法则光流,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金属摩擦与能量撕裂声!暗红色的“心脏”搏动如擂鼓,泵出狂暴的能量流,沿着骨骼上蚀刻的符文脉络注入双臂,将链锯刃的切割力推向极致!
“给——小爷——开!!!”
小鱼儿站在“百劫”燃烧着幽碧磷火的眼窝上方,浑身浴血,玄阴魔骨的力量被催谷到极限,皮肤下的黑色纹路如同活蛇般疯狂扭动,发出幽暗的光。他双目赤红,带着冲破一切枷锁的疯狂与桀骜,嘶声咆哮!
咔嚓!咔嚓嚓!
令人心悸的碎裂声终于响起!光幕上,以撞击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飞速蔓延!黑白二色的法则光流如同断裂的琴弦,寸寸崩解!那维持了万载的平衡,被一股纯粹的、野蛮的、融合了万魔怨念与天才狂想的邪异力量,悍然打破!
轰隆——!!!
最后的屏障如同脆弱的琉璃,彻底炸碎!亿万光点四散飞溅,又在狂暴的魔煞冲击下迅速湮灭!
污浊却自由的罡风瞬间倒灌而入,卷起漫天骨粉与尘埃!
“吼——!”
“百劫”仰首发出一声震彻寰宇的金属咆哮,庞大的身躯裹挟着滚滚黑红魔烟,如同挣脱地狱的魔神,一头撞入了谷外那片浑浊却广袤的天空!
恶人谷内,死寂了一瞬。
骨殿门口,那群老魔巨枭的身影在魔煞烟尘中若隐若现。
“嘿…嘿嘿…这小子…真他娘的够劲!”铁塔般的“狂狮”铁战咧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眼中燃烧着久违的嗜血战意。
“嘎嘎嘎…走了走了!再待下去,骨头真要烂透了!”一道血影快如鬼魅,正是“血手”杜杀,她枯槁的脸上竟扯出一丝僵硬而残酷的笑意,身影一闪,化作一道幽蓝细线,紧随着“百劫”冲出的魔煞烟柱,遁入谷外!
“等等老道!”万春流提着个油腻的酒葫芦,醉醺醺地嚷嚷着,脚下却踩着一块不起眼的龟甲,滴溜溜旋转着,速度竟丝毫不慢,也混入了逃亡的魔烟之中。
“哼!一群蠢货!外面等着你们的,是刀山火海!”角落里,“损人不利己”白开心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化作一股阴风,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烟尘的阴影里。
“老蝙蝠”阴九幽那佝偻的身影在祭坛阴影中最后看了一眼破碎的谷口,眼中鬼火幽幽跳动,嘶哑的声音低不可闻:“玄阴魔骨…万骸魔煞…钥匙已出…这潭死水…终究是搅动了…”身影如同融化般,消失在原地。
转瞬间,恶人谷深处那些沉寂了万载的恐怖气息,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猛兽,纷纷苏醒,或狂笑,或嘶吼,或无声潜行,化作一道道形态各异的魔光邪影,争先恐后地扑向那被撕开的巨大豁口!
这片被遗忘的放逐之地,万年的囚笼,在“百劫”的蛮横撞击和小鱼儿疯狂的嘶吼中,轰然洞开!积压了万载的怨毒、戾气、以及那些曾经令九洲颤抖的名字,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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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花宫。** **观星台。**
这里位于仙宫最高处,脚下是翻涌的九天罡风与冻结的血雨冰晶。邀月宫主孤身立于台边,月华清辉笼罩着她,身影飘渺如幻。她并非在看星,那双比寒冰更冷的眸子,穿透了无尽空间,死死锁定在九洲极西之地——恶人谷的方向。
几乎在“两仪微尘锁”破碎的同一瞬间!
嗡!
一股无形却无比暴虐、充满混乱与吞噬意味的魔煞冲击波,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悍然撞上了笼罩整个移花宫的“广寒月魄大阵”!大阵自发运转,清冷的月华光幕剧烈荡漾,发出低沉的嗡鸣,将那股污秽的冲击力层层消解、净化。
但那股冲击中蕴含的、源自玄阴魔骨与万骸魔尊的独特气息,却如同最恶毒的烙印,清晰地传递到了邀月的神念感知之中!
“孽障!”邀月冰冷的声音在罡风中如同刀锋刮过,周围的温度骤降,连翻涌的罡风都似乎被冻僵了一瞬。她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那是刻骨铭心的恨意与一种被冒犯的极致冰冷。
“竟敢…以如此污秽之身…亵渎本宫的封印!”她缓缓抬起手,指尖缭绕的寒气几乎将空间冻结出细密的黑色裂纹。“看来,给你的教训,还远远不够!”
她猛地转身,月华长袖拂过冰冷的观星台面。
“传令!”
一道由纯粹寒冰凝结而成的令符瞬间在她面前成型,符箓中心,一点殷红如血的光芒刺目无比,散发出灭绝一切的恐怖杀意——**诛魔令**!
“移花宫谕:恶人谷封印已破!魔尊转世之身‘小鱼儿’,身负玄阴魔骨,驾驭邪魔傀儡,祸乱苍生!凡九洲修士,见之,格杀勿论!取其魔骨或首级者,可入移花宫‘玄冰洞天’潜修百年!庇护、勾结者,视为同罪,诛连九族!”
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灭绝意志的声音,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整个移花宫,并循着某种玄奥的法则,穿透虚空,朝着九洲各大仙门、世家、洞府震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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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洲西南。** **黑风岭。**
这里山势险恶,终年阴风怒号,瘴气弥漫,是凡人禁区,也是低阶修士不愿踏足的险地。岭下唯一能歇脚的地方,只有一间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有间茶馆”。
茶馆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劣质茶叶和汗臭混合的怪味。几张油腻的桌子旁,稀稀拉拉坐着几个行色匆匆、气息驳杂的散修和凡人商旅,个个面带风霜与警惕。茶馆老板是个独眼的跛脚老头,缩在柜台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
沉闷的气氛被门外由远及近的、沉重而怪异的轰鸣声打破。
咚!咚!咚!
那声音像是巨大的金属重锤在夯击大地,每一次落下,都让简陋的茶馆梁柱簌簌发抖,桌上的粗陶碗盏叮当作响。
“什么鬼动静?”一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修士烦躁地拍了下桌子,他腰间挂着把鬼头刀,气息凶戾。
“怕…怕是山里的精怪又出来了吧?”一个凡人商旅脸色发白,声音颤抖。
独眼老头也惊醒了,浑浊的独眼不安地望向门外越来越近的烟尘。
咚!!!
最后一声巨响仿佛就在门外炸开!整个茶馆剧烈一晃,屋顶的灰尘扑簌簌落下。
门板被粗暴地撞开!
一个身影迈了进来。
那是个少年,十七八岁模样,衣衫褴褛,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不明污渍,脸上也糊着血污和尘土,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肩膀上,还扛着一个足有半人高、锈迹斑斑、布满诡异符文的巨大金属齿轮,齿轮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泥土和碎石——显然,刚才那“敲门”的动静就是这玩意儿砸出来的。
正是小鱼儿!只是他身后的庞然巨物“百劫”已不见踪影。
“哟!挺热闹啊!”小鱼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目光在茶馆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独眼老头身上,“老板,来壶最解渴的粗茶!再弄点能填肚子的,不拘什么,越快越好!”他随手将肩上那沉重的齿轮“哐当”一声丢在门口空地上,震得地面又是一颤。
茶馆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少年出场的方式和他肩上那明显不是凡物的巨大齿轮惊住了。那齿轮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邪气,让靠近的人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刀疤脸修士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眼神中充满了审视与贪婪。一个落魄的少年,却能扛动如此沉重的金属构件,还带着邪气…要么是天生神力,要么就是身怀异宝!
“小子,”刀疤脸舔了舔嘴唇,声音沙哑,“你这破铜烂铁,哪儿捡的?看着挺沉,卖不卖?爷给你个好价钱。”他边说,边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鬼头刀柄上。
小鱼儿像是没听见,径直走到一张空桌前,大大咧咧地坐下,拿起桌上别人喝剩的半碗凉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然后长长舒了口气:“哈!活过来了!”他抹了把嘴,这才斜睨了刀疤脸一眼,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卖?行啊!就怕你买不起。”
“哦?”刀疤脸狞笑一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带着压迫感,“说说看,什么价?”
小鱼儿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两百下品灵石?”刀疤脸嗤笑。
“两百?”小鱼儿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打发叫花子呢?小爷我扛着它跑了八百里山路,就值两百?再加两个零!”
“两万?!”刀疤脸脸色一沉,眼中凶光毕露,“小子,你耍我?!”
“错!”小鱼儿笑嘻嘻地纠正,“是两百万上品灵石!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找死!”刀疤脸彻底被激怒,暴喝一声,腰间鬼头刀呛啷出鞘!刀身缠绕着黑气,带着凄厉的鬼啸,化作一道乌光,直劈小鱼儿脖颈!速度快如闪电,刀风将桌上的碗盏都掀飞出去!茶馆里响起一片惊呼!
眼看刀锋及体!
小鱼儿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放在桌下的脚,极其随意地、轻轻踢了一下桌腿旁边一块不起眼的、沾满泥巴的石头。
那石头被踢得滴溜溜一转,位置恰好挪动了一寸。
就在刀疤脸的鬼头刀距离小鱼儿咽喉不足三寸之时——
嗡!
一道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土黄色光晕,以那块挪动的石头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覆盖了方圆三尺之地!光晕之中,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沉重了百倍!
刀疤脸感觉自己像是突然闯进了一片无形的泥沼!劈砍的动作骤然变得无比迟滞!那迅若奔雷的一刀,此刻慢得如同蜗牛爬行!刀锋上的黑气鬼啸也变成了呜咽!他脸上狰狞的表情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骇!
“什…什么妖法?!”
就在刀疤脸陷入“泥沼”的瞬间,小鱼儿动了!他依旧坐在凳子上,只是身体极其诡异地一扭,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轻松避开了那慢动作的刀锋。同时,他抄起桌上一个豁了口的粗陶茶碗,手腕一抖!
嗖!
茶碗化作一道灰影,精准无比地砸在刀疤脸因惊骇而大张的嘴巴上!
“噗!”
刀疤脸闷哼一声,满口牙齿混合着血沫喷了出来!整个人被茶碗上附带的巧劲砸得向后踉跄,正好绊在门槛上,“噗通”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出了茶馆大门,狼狈不堪。
粘稠迟滞的感觉瞬间消失。
小鱼儿拍拍手,仿佛只是掸掉了一点灰尘,对着门口目瞪口呆的众人露齿一笑:“不好意思,手滑了。”他转头看向柜台后面同样目瞪口呆的独眼老头,“老板,我的茶和吃的呢?再不来,我怕我也要手滑了。”
茶馆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这个衣衫破烂的少年。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法诀手印,就是踢了块石头…然后凶名赫赫的“黑风刀”就自己摔了个狗啃泥?
“来…来了!马上来!”独眼老头一个激灵,慌忙应道,手忙脚乱地去倒茶拿干粮。
小鱼儿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好,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茶馆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那里坐着一个少女。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头上戴着斗笠,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柔美却紧绷的下巴。从身形看,年纪似乎不大。她独自一人,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在刚才的骚乱中,她连姿势都没变一下,仿佛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但小鱼儿敏锐地注意到,在刀疤脸拔刀、自己踢动石头引发“小五行迷踪阵”的瞬间,这少女按在桌沿的手指,极其细微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警惕和…压抑的力量感。
“有意思…”小鱼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
就在这时!
茶馆外,遥远的天际,一道冰冷的流光如同彗星袭月,正以惊人的速度划破长空,朝着黑风岭的方向疾驰而来!那流光纯粹、凝练,散发着一种令天地肃杀的寒意与煌煌正道之威!
流光过处,下方山林间弥漫的瘴气如同遇到克星,纷纷退散消融!山林中一些潜伏的、对气息敏感的低阶妖兽,更是发出惊恐的呜咽,瑟瑟发抖地蜷缩进洞穴深处!
这股气息…冰冷、纯粹、强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小鱼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体内那原本因脱离恶人谷而稍显沉寂的玄阴魔骨,在这一刻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悸动!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冰冷刺骨的敌意与躁动,如同沉睡的毒龙被惊醒,疯狂冲击着他的心神!皮肤下的黑色魔纹瞬间变得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几乎要透体而出!
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破败的窗棂,死死锁定那道越来越近的冰冷流光!
虽然从未见过,但那血脉相连又极端对立的悸动,那至阳道胎对玄阴魔骨如同明灯般的吸引与排斥…答案呼之欲出!
“江…无…缺!”小鱼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中那玩世不恭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暴戾、冰冷、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光芒。他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茶馆内,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茫然四顾,不明所以。
只有角落那个戴着斗笠的少女,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微微抬起了头,帽檐下的阴影中,隐约可见一双清澈却带着深深忧虑的眼眸,望向了流光袭来的方向。
冰冷的流光撕裂长空,带着移花宫诛魔的意志,与挣脱囚笼的魔星,在这间破败的黑风岭茶馆上空,宿命般地交汇!无形的杀机,瞬间冻结了岭间的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