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幽光中,杨晨铭取出染血玉扳指。
“这血玉认主,前世你为我挡剑时,它吸了你的血。”
江谢爱触碰玉扳指的瞬间,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
她看见自己扑向刺向杨晨铭的利刃,玉扳指迸裂染血。
“为何瞒我?”她颤抖着质问。
他捏住她下颌,指腹摩挲眼尾痣:“因你每一次触碰,心口旧疤都会疼。”
密室石门轰然关闭,他声音冰冷如铁:“想出去?先解开这血玉的锁魂咒。”
密室里的空气凝滞得如同陈年的血块,带着岩石的阴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几处狭窄的缝隙透进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这方寸之地的轮廓——粗糙的石壁,冰冷潮湿的地面,角落里堆着些腐朽的稻草。唯一的活物,是石壁上一盏孤零零的青铜灯盏,豆大的火苗在幽绿的灯油中摇曳不定,将杨晨铭和江谢爱纠缠的身影扭曲地投在嶙峋的石壁上,如同两个在炼狱中搏斗的鬼魅。
杨晨铭依旧攥着江谢爱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仿佛那是他维系在这世间唯一的锚点。他胸口的伤口已被他自己用布条草草扎紧,暗红的血迹依旧在缓慢地洇开,像一朵在墨色衣衫上盛开的妖异之花。他微微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目光里,有劫后余生的余悸,有深入骨髓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带着病态占有欲的审视,仿佛要将她每一寸都刻进灵魂里。
江谢爱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手腕却猛地一紧!
杨晨铭不知何时已经伸出手,再次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冰冷而有力,如同铁箍,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绝对掌控。
放开我!”江谢爱嘶声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另一只手胡乱地抓向他,指甲狠狠划过他裸露的手臂,留下几道血痕。
杨晨铭纹丝不动,任由她抓挠,只是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更大了,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俯下身,那张带着血迹和疲惫却依旧俊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凑到江谢爱眼前,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深刻的轮廓和眼尾那道熟悉的疤痕。
他看着她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恨意和绝望,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虔诚的笃定:
两世寻你,刻骨铭心。”
他的目光扫过这间狭小、简陋、只靠几处缝隙透进微光的密室,又落回她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满足的弧度,那弧度里,是彻骨的疯狂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掌控感。
阿爱,这里,就是你我的心牢。永生永世,再无逃路。”
话音落下,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强撑的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攥着江谢爱的手却依旧没有放松。他松开另一只手,探入自己染血的衣襟深处,摸索着,再拿出来时,掌心赫然躺着一枚玉扳指。
那玉扳指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深沉、近乎墨色的暗红,在幽绿的灯火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玉质温润,却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最触目惊心的,是扳指内侧,一道深色的、如同活物般蜿蜒的纹路,那纹路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烙印、浸染其中,丝丝缕缕,盘根错节,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岁月的沉重。
杨晨铭的目光落在那枚血玉扳指上,眼神复杂难辨,有痛楚,有怀念,更有一丝近乎偏执的珍视。他托着扳指,缓缓递到江谢爱眼前,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江谢爱心上:
认得它吗?血玉。认主之物。”
江谢爱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认得!这枚玉扳指的形状,那道诡异的暗红纹路……与她在订婚宴上刺入杨晨铭心口的那把匕首刀身上刻着的“晨爱永囚”四字,纹路如出一辙!当时她只觉得那刻字诡异,却未曾想,竟与这枚杨晨铭从不离身的玉扳指有着如此紧密的联系!
前世……你为我挡剑时,”杨晨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死死锁住江谢爱骤然收缩的瞳孔,“它,吸了你的血。”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江谢爱脑海中炸开!前世挡剑?血玉吸血?这两个词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神经上。混乱的记忆碎片瞬间被这股力量搅动、翻涌!她想起前世濒死前的黑暗,想起那声绝望的呼唤,想起……那场她一直以为是杨子轩主导的围杀!
不……不可能……”江谢爱嘴唇哆嗦着,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撒谎!前世……前世是杨子轩……”
她的反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她试图否认的瞬间,她的目光无意识地、鬼使神差地,再次落在了那枚血玉扳指上。那道暗红的纹路,在幽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如同一条沉睡的毒蛇,正缓缓抬起头,吐着冰冷的信子。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驱使着她。仿佛那玉扳指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拥有着吞噬一切的引力。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缓缓抬起,伸向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玉。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温润又带着诡异暗红的玉质。
“不要碰!”杨晨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惶,试图阻止。
然而,晚了。
江谢爱的指尖,终究是轻轻碰触到了那枚血玉扳指。
就在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洪流,猛地从指尖炸开!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直冲天灵盖!眼前的密室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破碎、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血色!
她“看”到了!
不是想象,不是猜测,而是如同亲身经历般清晰、真实、残酷的画面!
画面中,是前世京城那场惨烈的围杀!地点,似乎是在一座废弃的宫殿庭院。火光冲天,喊杀震天,尸体堆积如山。她穿着一身染血的华服,脸上是惊骇欲绝的表情。而画面中央,杨晨铭正被数名黑衣死士围攻,他浑身浴血,动作却依旧狠厉如狼,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一道寒光森然的利刃,正悄无声息地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他毫无防备的后心!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画面中的“她”喉咙里迸发出来!
江谢爱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力量在驱使着她。画面中的她,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光芒,狠狠撞向那柄刺向杨晨铭后心的利刃!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血色的幻境中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画面剧烈地摇晃、旋转。江谢爱“看”到那柄冰冷的剑锋,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画面中“她”的胸口!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杨晨铭惊愕转而剧痛的脸庞,也染红了他手上那枚原本温润无瑕的玉扳指!
那玉扳指在接触到她滚烫鲜血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紧接着,一道细微却清晰的“咔嚓”声响起,扳指内侧,一道狰狞的裂痕凭空出现,而她那滚烫的、带着生命气息的鲜血,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地沿着那道裂痕涌入、渗透、浸染!原本温润的玉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暗红的血色吞噬、覆盖、同化!最终,变成了眼前这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玉扳指!那道蜿蜒的暗红纹路,正是她鲜血浸染的路径!
“啊——!”
江谢爱猛地抽回手,如同被烙铁烫到!她踉跄着后退,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眼前金星乱冒,那血色的画面和刺骨的痛楚依旧在脑海中疯狂回荡,挥之不去。
她捂着胸口,那里,前世被利刃贯穿的位置,此刻竟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真实的刺痛!仿佛那致命的伤疤,在这一刻被重新撕开!
她抬起头,看向杨晨铭,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被彻底颠覆认知的恐惧。她张了张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的震颤:
“为……为何瞒我?”
为何瞒她前世为他挡剑的真相?为何瞒她这血玉扳指的来历?为何瞒她……他口中那两世追寻的执念,竟源于此?
杨晨铭看着她惨白的脸,看着她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那惊惶、痛苦、被欺骗的愤怒……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下,随即又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偏执的情绪取代。他松开了一直紧攥着她手腕的手,转而抬起手,冰冷的指腹轻轻抚上她左眼尾那颗小小的痣。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与他周身染血的狼狈和密室的阴冷格格不入。指腹的触感带着血迹的粘腻和冰凉,缓缓摩挲着那颗因惊悸而微微泛红的痣。
“因你每一次触碰,”他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心口旧疤,都会疼。”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被布条包裹的胸膛,那里,正是前世她为他挡剑的位置,也是今生她刺伤他的位置。两道伤痕,重叠在一起,如同宿命的烙印。
“这血玉认主,以魂为契。”杨晨铭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冻结了密室里最后一丝暖意。他收回手,将那枚染血的玉扳指重新戴回自己的拇指,冰冷的玉质紧贴着他的皮肤。他看着江谢爱,眼中再无一丝温情,只剩下掌控一切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它锁住了你的魂,也锁住了我的念。想离开这心牢?”他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个残酷而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彻骨的寒意,“先解开这血玉的锁魂咒。”
话音落下的瞬间,密室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江谢爱猛地回头,只见那扇她进来时未曾留意的、厚重的石门,正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向下关闭!巨大的石块摩擦着石槽,发出刺耳的声响,将那仅有的几缕天光一点点吞噬殆尽。
幽绿的灯火在彻底封闭的空间里摇曳,将两人染血的身影拉得更加扭曲、诡异。石门最终“轰”地一声彻底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和光线,只留下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江谢爱的心,也随着那声巨响,沉入了无底的冰窟。黑暗中,她只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和杨晨铭带着血腥味的、冰冷到极致的呼吸。
锁魂咒……血玉……心牢……
她被困住了,被他,也被这枚承载着两世血泪的玉扳指,彻底囚禁在了这方寸之间的黑暗里。而钥匙,似乎就在那冰冷的玉纹之中,却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