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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语轻轻带上校长室那扇厚重的、带着岁月沉淀感的木门,将门内那片充满了书卷气息与智慧交锋的静谧空间,暂时封存在身后。门轴转动发出的轻微“吱呀”声,像是为这场历时颇长的谈话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踏出行政楼,一股与室内温暖截然不同的、带着深秋傍晚凉意的空气迎面扑来,让他因长时间集中精神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他抬起头,望向天空。

之前的瑰丽晚霞已然消散殆尽,如同盛大演出结束后缓缓拉拢的幕布。天空呈现出一种渐变的、沉静的灰蓝色,从头顶的深邃向着西方地平线方向逐渐过渡。在那里,只剩下一抹极其狭窄的、如同熔金般的赤红色光带,在地平线的边缘顽强地挣扎着、燃烧着,仿佛是大阳离去前,最后一声不甘而深情的叹息。这抹残光,映照着城市边缘模糊的轮廓,也映照着校园里那些静默矗立的建筑,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而浪漫的滤镜。

校园广播站的声音,正在这时,如同无形的流水,弥漫在傍晚的空气中。那是一个清晰而柔和的女声,正在播报着明日的天气和校内一些零散的通知。夏语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

听着听着,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嘴里不自觉地低声嘀咕道:“这个声音……好像是我家素溪的?声线很像,那种独特的清冷质感……但又感觉哪里不太一样,似乎少了一点她平时播音时的那种游刃有余的沉稳,多了一丝刻意模仿的生涩?” 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啊,按理说,她现在作为广播站的站长,主要负责管理和审核,应该不用亲自下场播音了才对……”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轻轻荡开了一圈涟漪。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似乎真的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文学社的计划书、团委的事务、乐队排练、还有刚刚与校长的长谈……他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被各种事务抽打着,奔忙不息。除了雷打不动的晚自习后那段同行时光,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特意去关注过刘素溪在做些什么,她的广播站工作是否顺利,她会不会……感到被忽略?

一丝淡淡的愧疚,混杂着浓烈的思念,悄然涌上心头。

“也不知道……素溪心里会不会怪我,怪我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地、专心地陪她?” 他望着天边那抹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残阳,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轻声自语了一句。随即,他甩了甩头,仿佛要将这些扰人的思绪暂时抛开,重新迈开脚步,朝着高一教学楼的方向,慢慢地走去。脚步,却比刚才沉重了些许。

夜幕,如同一位耐心十足的画家,用他饱蘸墨色的画笔,一点点地、不容抗拒地覆盖了整个天空。当夏语终于回到高一(15)班教室门口时,窗外的世界已然是一片深沉的靛蓝,最早出现的几颗星星,如同钻石碎屑,在天鹅绒般的幕布上怯怯地闪烁。

教室里的日光灯已经全部打开,散发出均匀而明亮的白光,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晰可见。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回来了,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晚自习前特有的、松弛中带着点学习氛围的复杂气息。有的同学三五一堆,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分享着放学后的趣闻;有的则已经伏在课桌上,争分夺秒地写着作业,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不绝于耳;还有几个安静的,则捧着课外书,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

夏语刚走进教室,他的同桌吴辉强就像一只等待投喂许久终于见到主人的大型犬,立刻“噌”地一下转过头,脸上写满了“你总算回来了”的焦急与好奇。他小心翼翼地、像做贼一样,从自己桌子的抽屉深处,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饭盒,迅速推到夏语面前,同时压低了声音,连珠炮似的问道:

“我靠!老夏!你搞什么飞机啊?怎么搞到这么晚才回来?这都快两个小时了!校长他老人家……该不会是把你留在那里,进行了整整两个小时狂风暴雨般的批评教育吧?”他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夏语,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被批评过的痕迹,“快老实交代!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事情,竟然劳动校长亲自‘教诲’你这么长时间?”

夏语看着他那副夸张的表情和手里那份还带着余温的饭盒,心里一暖,但脸上却故意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一边伸手接过饭盒,解开塑料袋,打开盖子,露出里面虽然有些凉了但依旧看起来诱人的饭菜,一边用筷子拨弄着,漫不经心地笑道:

“开玩笑!我是谁?品学兼优、能力出众的夏语哎!校长喜欢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批评我?你这话说的,简直是对我人格魅力的最大误解!”

吴辉强歪着头想了想,回想起夏语在学校的种种“光辉事迹”和刚刚被校长单独接见的“殊荣”,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于是认可地点了点头,但好奇心丝毫未减:“那……到底为啥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校长跟你聊啥了?聊人生理想?还是给你开了什么小灶?”

夏语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嚼了几下,眼珠狡黠地一转,决定逗逗这个好奇心过剩的同桌。他放下筷子,脸上换上一副沉重而严肃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痛心疾首,伸手搂住吴辉强的肩膀,压低声音,用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

“唉……为什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说来话长啊。主要还是……校长语重心长地跟我谈了一个非常严肃、非常关键的问题。”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吴辉强瞬间紧张起来的脸,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校长批评我说,我目前学习生涯中,最大的问题,也是最失策的决定,就是——认识了你,并且跟你做了同桌。”

“啊?!” 吴辉强猛地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一脸懵圈。

夏语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在安慰他:“校长说,这个事情,将会严重影响我未来的成长。你,吴辉强同志,将会是我成为国家栋梁之才道路上,最大、最顽固的那块绊脚石!”他看着吴辉强瞬间垮下去的脸,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依旧保持着严肃,“毕竟,你也知道,我现在好歹也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吧?要论被学校重点培养的机会和发展潜力,怎么着也比你……要大上那么一点点,对吧?”他故意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吴辉强顺着夏语的话想了想,对比了一下自己那徘徊在中游的成绩和夏语那闪闪发光的履历,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现实,他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声音都低了几度:“对……比起你,我确实是……差了不止一点两点。”

夏语看着他那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赶紧用力抿住嘴唇,继续他的“表演”。他重新拿起筷子,却仿佛食不知味,愁眉苦脸地说道:“所以啊,校长交代的一些事情,我也怕说出来让你难受,伤了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但是呢,这话憋在我心里,我又实在是憋得难受。强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嘛?” 他把这个“难题”抛回给了吴辉强。

吴辉强看着夏语那“真挚”而“痛苦”的眼神,心里虽然五味杂陈,但还是挺了挺胸膛,努力摆出讲义气的样子,说道:“老夏,有啥你就直说吧!都是兄弟!我……我承受得住!”

夏语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说道:“其实也没啥,就是校长觉得,为了我能更进一步,更上一层楼,我应该……找一个成绩比我更好、性子比我更稳重、更能给我带来积极影响的同学做同桌。他说,这叫‘良师益友’,是快速进步的捷径。强哥,你说……校长这话,有没有道理?”他最后还“真诚”地征求吴辉强的意见。

吴辉强听着夏语的话,看着他那认真严肃、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像是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小心翼翼、带着点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真的吗?那……那校长是怎么知道我的成绩……还有我这个人的啊?”他开始怀疑人生了。

夏语心里笑得打跌,但脸上却是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继续他的忽悠大业:“你觉得,以我们校长大人那手眼通天、明察秋毫的本事,会不知道你吴辉强这小子的那点‘光辉’信息和成绩单?开玩笑吧你!校长室里说不定就有所有学生的详细档案呢!”

吴辉强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一想到自己的“不良形象”可能已经暴露在校长面前,他就感到一阵心慌意乱,声音都带着点颤抖了:“那……那校长还说了其他什么吗?有没有……有没有说具体要怎么办?”他像是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

夏语看着他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强忍着笑意,用筷子敲了敲饭盒边缘,仿佛在思考,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校长他说啊……如果实在不想换同桌呢,也不是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但是,需要你这个同桌,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的‘价值’,来弥补你可能会对我造成的‘不良影响’。”

“什么实际行动?” 吴辉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追问。

夏语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数道:“比如……每天请我吃饭喝水,保证我的营养供给;比如,在我需要的时候,给我斟茶递水,做好后勤服务;再比如,在我学习累了的时候,给我按摩捶腿,缓解疲劳……总之,就是要用无微不至的‘服务’,来抵消你作为‘绊脚石’的负面影响。”他说完,还特意观察着吴辉强的反应。

吴辉强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重复着夏语的话:“请吃饭喝水?斟茶递水?按摩……捶腿?”他喃喃地重复了几遍,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又有点……不对劲?这怎么那么像古装剧里小厮伺候少爷的戏码?

他皱着眉头,仔细琢磨着这几句话,越琢磨越觉得蹊跷。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夏语——正好捕捉到夏语那因为强忍笑意而嘴角微微抽搐、整张脸都快要扭曲的滑稽表情!

一瞬间,吴辉强恍然大悟!自己又被这个家伙给骗了!又被他那套煞有介事的鬼话给忽悠了!

一股被戏弄的“怒火”瞬间冲上了吴辉强的脑门,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耍得团团转的猴子。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你——个——夏——语!竟然敢骗你强哥我?看我不弄死你!”

话音未落,吴辉强已经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般猛地站起身,伸出两只“魔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掐住了夏语的脖子,一边摇晃一边“怒吼”:“我让你骗我!我让你编故事!我让你按摩捶腿!”

夏语早有防备,在他起身的瞬间就赶紧护住了自己还没吃完的晚饭,生怕被打翻。面对吴辉强的“攻击”,他非常配合地缩起脖子,装出一副呼吸困难、有气无力的样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道:“大……大侠饶命啊!小子……小子知道错了!要杀要剐,能不能……能不能先让小子把这口饭吃完,再动手啊?还请大侠……大发慈悲,让小子做个‘饱死鬼’啊!”

听到夏语这夸张的“临终遗言”,吴辉强那点本来就不多的“怒火”瞬间消散了大半,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赌气般地松开手,一屁股坐回座位上,抱着胳膊,把脸扭到一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哼!”

夏语见警报解除,立刻戏精上身。他一边用手揉着那根本连红印都没有的脖子,一边配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假装痛苦地呻吟道:“哎哟喂……我的好强哥,你……你这可是下了死手啊?我感觉我的喉结都要被你捏碎了……” 他还故意把声音憋得有些沙哑。

吴辉强本来还在生气,听到夏语那“沙哑”的声音和痛苦的呻吟,心里不由得一紧,刚升起的那么点小得意立刻变成了担心。他连忙转过头,看向夏语,急切地辩解道:“哪里有啊?我根本没用力好不好?我就是轻轻碰了你一下!” 他生怕自己真的没控制好力道。

夏语一手继续揉着脖子,一手护着晚饭,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控诉道:“哼!没用力?没用力我都感觉快要窒息了!要是你真用力了,我现在岂不是已经躺在救护车上了?你这就是谋杀亲同桌啊!”

吴辉强被夏语这提高的声调和夸张的指控弄得将信将疑,下意识地凑过去,仔细查看夏语的脖子——只见那截脖颈线条流畅,皮肤白皙干净,别说红痕了,连个指印都没有!好看得让人嫉妒!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家伙的演技给骗了!他气得用力拍了一下夏语的后背,笑骂道:“你个戏精!我要是真狠心,刚才就直接把你掐死在这儿,省得你整天编故事忽悠我!浪费我感情!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白眼狼,刚才就不该好心给你打饭,让你饿着肚子去见校长!”

夏语见好就收,知道玩笑开得差不多了。他立刻换上了一副标准的狗腿子嘴脸,把饭盒往旁边一放,双手合十,对着吴辉强点头哈腰,笑嘻嘻地赔罪道:“是是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强哥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原谅小子这一回吧!小子保证,下次……下次一定编个更靠谱点的故事!”

说着,他还特意站起身,像古装剧里那样,对着吴辉强做了一个夸张的拱手作揖的动作,以示“敬重”。

吴辉强看着他这副搞怪的样子,心里的那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但他还是故意板着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然后用一种傲娇的语气说道:“行了行了!少来这套!赶紧吃你的饭吧!再磨蹭,等会儿老王来了,看你还在吃饭,有你好果子吃!”

夏语一听,立马如同得了特赦令,响亮地应了一声:“得勒!谢谢强哥不杀之恩!” 然后赶紧坐下,重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少年之间的打闹,就是这样,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如同夏日午后的雷阵雨,噼里啪啦一阵喧嚣之后,留下的往往是更加清澈的空气和巩固的友情。

等夏语风卷残云般吃完晚饭,将空饭盒处理好,刚刚回到座位,晚自习的预备铃声,便“铃铃铃”地响彻了校园。

夏语听着这催促的铃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有些撑的肚子,哀叹道:“真的是醉了……刚吃饱,血液都跑去胃里干活了,大脑严重供血不足,就要开始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了。这简直是反人类啊!”

一旁的吴辉强立刻抓住了反击的机会,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哟!这怪谁啊?还不是怪某人刚才不好好吃饭,非要发挥他过剩的想象力,编造一些漏洞百出的故事来骗他纯洁善良的同桌?耽误了宝贵的吃饭时间,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夏语闻言,转头看向吴辉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笑道:“不会吧?大哥!这都过去多久了,陈年老醋了,你还记着呢?再说了,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漏洞那么明显,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是开玩笑的好吗?也只有你这种……嗯,单纯可爱的小朋友,才会相信。”他故意拖长了语调。

吴辉强被他这句“单纯可爱”噎得够呛,气得又是一声重重的:“哼!”然后猛地转过身,拿起一本书,假装认真地看了起来,用后脑勺对着夏语,表示“我不想再理你”。

夏语看着他那副赌气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有点过意不去。他凑过去,用肩膀撞了撞吴辉强,软下语气说道:“好啦好啦,是我的错,我道歉。为了表示我诚挚的歉意,等会儿晚自习课间,我请你喝水,喝你最爱的‘快乐肥宅水’怎么样?大瓶的!”

吴辉强的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立刻回头,只是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句:“真的?”

夏语忍住笑,非常认真地保证道:“比真金还真!”

听到这话,吴辉强这才像是被顺毛捋舒服了的猫,慢悠悠地转过身来,脸上虽然还努力维持着一点“傲娇”,但眼睛里已经忍不住流露出了笑意:“这还差不多!”

窗外的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如同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的天鹅绒,将整个校园温柔地包裹。一轮明亮皎洁的弯月,不知何时已悄然爬上了中天,清辉如水,静静地洒向大地。几颗调皮的星星,在月亮的周围眨着眼睛,好奇地注视着高一(15)班教室里,这对刚刚结束“战争”重归于好的少年,以及他们之间那简单而真挚的友谊。

时间,总是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便悄然流逝。

当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如同最终的解放宣言般清脆响起时,夏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合上了书本,迅速将东西塞进书包,动作利落地背好,然后起身汇入了离开教室的人流。一整个晚上的专注学习,让他的大脑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有一种昏昏沉沉的、仿佛cpU过载般的胀痛感。

他快步走出教学楼,夜晚微凉的秋风立刻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他有些发烫的脸颊和额角。这清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为之一振,混沌的头脑瞬间清明了许多。

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和走路的姿态,努力将那份疲惫和倦容隐藏起来。因为他知道,在前方那盏熟悉的、散发着昏黄光晕的路灯下,有一个女孩正在等待。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更不想让她因此而担心。

很快,那盏如同灯塔般指引着他方向的路灯,以及路灯下那个窈窕熟悉的身影,便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刘素溪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她安静地站在光圈中央,晚风轻柔地吹动着她长及腰际的发丝和校服的衣角。昏黄的灯光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边,让她平日里略显清冷的眉眼,此刻看起来格外温柔动人。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自己的脚尖,又似乎在聆听着夜晚的声音。

树叶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演奏一支舒缓的夜曲。夏语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近她的身边,直到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清新香气。他停下脚步,侧过头,用一种极其轻柔、带着点戏谑又难掩温柔的嗓音,低声问道:

“素溪……你每天晚上,好像都比我到的要早哎。该不会是因为……太想我了,所以迫不及待地就跑来这里等着了吧?”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促狭而温暖的光芒。

刘素溪闻声抬起头,看到是夏语,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立刻漾开了笑意,但脸上却飞起了两抹红晕。她娇嗔地瞪了夏语一眼,嘴硬地反驳道:“才……才不是呢!你少臭美了!我……我是因为从广播站过来,离这里比较近,所以才会比你早到一点点而已。谁……谁想你了!”她故意扭过头,不去看夏语那带着笑意的眼睛。

夏语看着她那副口是心非的可爱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但脸上却故意装出一副伤心难过的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道:“唉……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想我想得不行,所以才来得那么快呢。你可不知道,我一整个晚自习,脑子里都在想你,根本没法专心看书。所以下课铃一响,我就像箭一样直接冲过来了,连口气都没敢喘……”他还故意指了指自己额角和鬓边那层因为快步走路而渗出的细密薄汗,以增加“说服力”。

刘素溪看到夏语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又看到他额头确实有汗,心里顿时一软,那点小小的矜持立刻土崩瓦解。她连忙转回头,急切地解释道:“不是的!我……我也有想你的!真的!就是……就是今天广播站的事情有点多,一直在忙,所以才没有给你发信息……你,你不要生气嘛,好不好?”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歉意。

夏语看着眼前这个瞬间从小冰山融化成一汪春水、尽显小女生姿态的刘素溪,心头那股想要逗弄她的心思瞬间被巨大的怜爱所取代。他再也绷不住脸上假装难过的表情,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柔和愉悦的笑容,轻声说道:“我就知道……我的素溪,肯定会忍不住不去想我的。”

刘素溪看着他那“阴谋得逞”的笑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的话给套进去了,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脸颊更是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但她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害羞。她微微低下头,用细若蚊蚋、却异常温柔的声音问道:“那……夏公子,请问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了吗?”

夏语闻言,立刻笑了起来,连忙点头:“走走走!我们回家!立刻!马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轻快和迫不及待。

两个人并肩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向校门口。皎洁的月光和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难分彼此。

刘素溪偷偷地、飞快地侧过头,瞄了一眼身边推着车的夏语。月光下,夏语的侧脸线条清晰而流畅,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颌,勾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度,在朦胧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好看。她正看得有些出神,没想到,夏语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突然也转过头来,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偷偷打量的视线。

夏语的脸上立刻绽开了一个大大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促狭地说道:“咦!某人刚刚在干嘛?是不是在偷偷看我啊?”他故意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用充满磁性的嗓音说道,“素溪小朋友,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嘛!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又不要钱。”

刘素溪像是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低下头,用力跺了跺脚,用带着娇嗔的语气“控诉”道:“谁……谁偷看你了!你……你不要脸!自恋狂!”

夏语看着她那副羞恼交加、手足无措的可爱样子,心情大好,哈哈笑了起来,继续逗她:“什么不要脸?到底是谁偷看谁,这个事情,某人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对吧?”

刘素溪被他这话堵得哑口无言,又羞又急,最后只能再次用力一跺脚,用更加温柔但毫无威慑力的声音说了一句:“不理你了!坏蛋!”说完,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她突然跨上自行车,用力一蹬,头也不回地朝着校门外的方向,快速地骑了出去。

夏语看着她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脸上却洋溢着宠溺而幸福的笑容。他也立刻骑上车,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月光如水,洒在他身上,也洒在前方那个轻盈的身影上。

夜风在耳畔呼啸,带着自由的味道。调皮的星星在深邃的夜空中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好奇地注视着地面上这两个你追我赶的少年少女。

刘素溪虽然骑得很快,但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身后。当她听到夏语骑车追上来的声音,并且感觉到他并没有被甩开太远时,便不由自主地悄悄放慢了车速。

夏语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很快便与她并驾齐驱。

两人沉默地骑了一小段路,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和夜晚的风声。最终还是刘素溪先忍不住,她微微侧过头,小声地问道:“你……你怎么不说话?”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羞涩。

夏语笑了笑,故意用委屈的语气说道:“我还以为,你今晚打算一直都不理我,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了呢!”

面对夏语这带着明显调戏意味的话,刘素溪有些气结,再次转过头去,抿着嘴唇,打定主意不接他的话茬。

夏语看着她那副赌气的小模样,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便也放软了语气,温柔地说道:“好啦,不逗你了。说正经的,今天下午,我去见了骆校长,谈文学社经费的事情。谈完之后,我给你发了信息的,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但是你没回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被忽略的小小失落。

刘素溪听到这里,立刻转回头,脸上露出了歉疚的神色,连忙解释道:“啊!对不起!我看到了!那时候我正在广播站忙着整理换届候选人的资料,还有审核明天的播稿,手机调了静音放在包里,真的没注意到震动。等忙完想起来看的时候,已经快晚自习了,想着你肯定在认真学习,就没敢打扰你……对不起嘛,以后我一定注意,看到你的信息,第一时间就回复你!好不好?”她看着夏语,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保证。

夏语看着她那急切解释、生怕自己误会的样子,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早就烟消云散了。但他还是故意板起脸,假装难过地撇了撇嘴,说道:“哼!之前你好像也是这么‘骗’我的,说什么‘下次一定’……”

刘素溪看着夏语那“失落”的表情,心头一紧,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带着点撒娇的、软糯的嗓音求饶道:“对不起嘛!今天是真的有事情耽误了,不是故意的。你……你不要生气嘛,好不好?我保证,下次真的不会了!” 那眼神,那语气,足以融化任何坚冰。

夏语看着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撒娇模样,内心简直欢喜得快要炸开,心头软得如同化开的巧克力。他真想立刻停下车,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他努力克制住这个冲动,脸上露出了温柔而包容的笑容,说道:“好,看在某人认错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不过,要不是现在正骑着车,我真想狠狠地把你抱在怀里,让你这个小笨蛋,以后再也不准说这些会让我‘难过’的话。”

刘素溪听到他这大胆而直接的情话,脸蛋瞬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连忙害羞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夏语,心里却像是打翻了蜜罐,甜丝丝的。

夏语见她害羞,便也不再继续调戏,自然而然地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对了,我之前听你说,你们广播站马上就要换届了,现在筹备得怎么样了?候选人确定下来了吗?”

提到工作,刘素溪稍微收敛了一下羞涩的心情,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候选人名单已经初步确定了,也跟他们谈过话。但是……我总感觉,他们好像……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能力上似乎还差一点火候,现在就接手的话,我怕他们会压力太大,或者处理不好一些突发状况。”

夏语理解地点了点头,用安慰的语气说道:“别太担心。既然是你亲自挑选出来的人,我相信他们一定是有潜力和能力的。有时候,不是他们做不到,而是你太优秀,要求太高,或者……是你自己有点放心不下。”他看着她,目光温和而鼓励,“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多给他们一些信任和机会,让他们提前介入一些具体的工作,在实践中锻炼和成长。不放手让他们去试,怎么知道他们不行呢?”

刘素溪认真地听着夏语的话,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她脸上的担忧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轻松。她点了点头,语气变得坚定了一些:“嗯,你说得对。或许……我真的应该像你说的那样,试着多放手,让他们去接手试试看。总要有这个过程的。”

夏语看到她采纳了自己的建议,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轻轻一蹬脚踏,骑车靠近了刘素溪一些,然后伸出手,非常自然地、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轻柔而充满爱怜。

刘素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一愣,随即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又爬了上来。她连忙小声提醒道:“你……你小心点!看着路!别摔了!”

夏语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看着她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柔美的侧脸,心中一动,忽然提议道:“素溪,我们……停下来走一走,好不好?就一会儿。”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抗拒的恳求和她能懂的深情。

刘素溪闻言,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而温柔的眼睛,心头一软,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慢慢地捏紧了刹车,将车速降了下来。最后,在一个路边供行人休息的、较为宽敞的小平台前,稳稳地停了下来。

夏语几乎是在她停下的瞬间,就利落地跳下了车。他将自行车支好,然后立刻转身,不由分说地、轻轻地牵起了刘素溪的手,稍一用力,便将她柔软的身体拉入了自己怀中,紧紧地抱住。

刘素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微微一僵,随即脸上便烧了起来。她象征性地、极其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将脸颊埋在他带着皂角清香的胸膛前,用闷闷的、带着无限娇羞的声音嘟囔道:“就知道……你这个坏蛋停下来,准没好事……就是要做坏事……”

夏语低头,将下巴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顶,感受着怀中温软的触感和彼此加速的心跳,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他收紧了手臂,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停下来呢?嗯?”

刘素溪被他这话问得语塞,心里又羞又甜,索性不再说话,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仿佛这样就能躲避他那灼人的目光和让人心跳加速的情话。她轻轻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夏语也不再追问,只是满足地抱着她,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温馨。晚风轻柔地拂过,路旁的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皎洁的月光将他们相拥的身影投映在地上,仿佛一幅定格了的、充满爱意的剪影。

片刻之后,还是刘素溪先回过神来,她轻轻推了推夏语的胸膛,声音细弱蚊蝇地提醒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真的该回家了。不然……等会儿回去太晚,家里人该担心了。”

夏语虽然不舍,但也知道她说得对。他依言松开了怀抱,但一只手依旧紧紧地牵着刘素溪的手,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自行车。

刘素溪也推着车,任由他牵着,两人并肩站在月光下。她抬起头,看着夏语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俊的眉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今天……你去见校长,结果好像还不错,对吗?”她能从夏语此刻放松而愉悦的状态里感觉到,那应该是一场成功的谈话。

夏语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却微笑着摇了摇头。他抬起头,望向夜空中那轮冰清玉洁的明月和闪烁的星辰,语气变得格外轻柔而浪漫:

“今晚夜色这么美,月光这么温柔,我们……就先不聊那些学校里繁琐的事情了吧?”他转过头,目光深情地凝视着刘素溪,仿佛要将她刻进心里,“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牵着你的手,陪你走完这一段回家的路。”

刘素溪迎上他深邃而温柔的目光,心头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荡开一圈圈甜蜜的涟漪。她娇羞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然后,便安静地、顺从地陪在夏语的身边,任由他牵着手,推着自行车,沐浴着清澈如水的月光,踏着满地银辉,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色温柔,星光作伴,这条看似寻常的归家路,因为身边人的陪伴,而变成了世间最浪漫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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