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就此定下。各项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又隐秘地进行起来。果然,通过归化官员中可能存在的“暗线”,以及故意在酒馆、码头等鱼龙混杂之地散播的“机密”,这个消息很快就被服部半藏和风魔小太郎获知。
正如陆梦龙所料,面对“佛骨舍利”和“巨额财宝”的诱惑,以及打击大明威望的渴望,这些残余的抵抗力量决定铤而走险。服部半藏和风魔小太郎纠集了潜伏在九州各地的浪人武士和忍者近百人,精心选择了在“幽谷”一处最为险要、易于设伏的“一线天”地段,准备全力一击。
约定的日子终于到来。一支约两百人的“护送队伍”,打着大明龙旗和僧团的幡旗,押送着十几辆覆盖着油布、看似沉重的大车,缓缓进入了幽谷。队伍中有僧侣、有民夫打扮的工匠,还有约五十名身着普通号衣的明军士兵护卫,戒备看似森严,但在行家眼里,这支队伍的实力似乎并非无懈可击。
当队伍全部进入“一线天”这最狭窄的地段时,只听一声凄厉的唿哨划破山谷的寂静!
“杀!杀光明狗!”
“抢夺佛宝!”
两侧山林中,喊杀声震天动地!近百名浪人武士挥舞着雪亮的太刀,如同疯狂的野兽般冲下山坡;而神出鬼没的忍者则从岩石后、树顶上,甚至看似不可能藏身的土里钻出,发射密集的手里剑和吹箭,目标直指队伍中的“僧侣”和“官员”!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突袭得手、胜利在望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些原本惊慌失措的“僧侣”和“民夫”,突然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猛地扯去宽大的外袍,露出了里面精良的锁子甲和棉甲,手中齐眉棍瞬间换成锋利的腰刀,民夫手中的扁担也拆解成了强弩!“护送”的明军士兵也瞬间变阵,从行军队列转为战斗队形,盾牌手在前,长枪手居后,刀斧手伺机而动!
“不好!是圈套!我们中计了!”服部半藏冲在最前面,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绝望地嘶吼起来。
与此同时,山谷两侧的顶部,如同雨后春笋般,瞬间竖起了无数面大明龙旗和“郑”、“陆”字帅旗!早已埋伏多时的明军主力——神机营的破虏枪手们排成三列轮射队形,冷静地瞄准了下方的目标;更多的弓箭手引弓待发;甚至几门轻便的神威野战炮也被推到了崖边,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谷底拥挤的敌人!
郑芝龙和陆梦龙的身影,出现在山顶的帅旗之下。
郑芝龙按剑而立,声如雷霆,在山谷中回荡:“尔等冥顽不灵之徒,屡次作乱,袭击天使,破坏王化!今日天兵在此,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开火!”
“砰砰砰——!”
“嗖嗖嗖——!”
“轰!轰!”
刹那间,破虏枪的轰鸣声、弓弦的震动声、炮弹的爆炸声,以及敌人的惨叫声,在山谷中汇聚成一首死亡的交响乐!铅弹如雨点般泼洒而下,利箭带着凄厉的呼啸穿透肉体,爆炸的弹片四处飞溅!浪人和忍者们的悍勇,在绝对优势的火力和严密的包围圈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战斗几乎从一开始,就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服部半藏挥舞太刀,嚎叫着试图冲向一个明军小队,却被一阵密集的排枪打得如同筛子一般,浑身冒血地倒地身亡。风魔小太郎见大势已去,凭借鬼魅般的身法,在乱军中穿梭,竟被他逼近到离郑芝龙不远的地方,手中淬毒的苦无直射而出!
“侯爷小心!”身旁亲兵惊呼。
然而,一直静立在郑芝龙侧后方的慧明大师,却早已洞察其行动。只见老僧身形不动,右手袍袖猛地一挥,一股浑厚无比的罡气澎湃而出,不仅将那枚苦无震飞,余劲更如同无形巨锤,狠狠撞在风魔小太郎的胸口上。
“噗——”风魔小太郎如遭雷击,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软软地瘫倒在地,气绝身亡。
残余的浪人忍者见首领毙命,斗志彻底崩溃,大部分在绝望的反抗中被歼灭,仅有二十余人丢下武器,跪地乞降。
此役,大明方面以微小的代价,将潜伏在九州地区最具威胁的反明武装骨干力量一举歼灭。随后,服部半藏(服部正重)、风魔小太郎等头目的首级被传示西海省各地,幸存的俘虏也被公开审理后处决。此举极大地震慑了所有潜在的反对势力,一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暗中与旧势力勾连的地方家族,纷纷彻底倒向大明,表示效忠。
消息传开,东瀛其他尚未完全平定的区域,反抗意志也受到了沉重打击。而普通百姓则在敬畏大明武力的同时,也因为消除了这些时常骚扰地方的匪患,而对大明统治的认可度有所提升。
经幽谷一战,盘踞九州、阻碍圣贤教化的武装势力被连根拔起。初春的晨光里,原本荒废的山坡上已立起一座崭新的“明伦堂”。孩童的读书声琅琅传出,惊飞了林间的鸟雀。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已经身穿汉服、头顶发束还缠了根方巾的倭人少年小林胜,捧着粗糙印刷的《论语译解》,一字一句地跟着念。他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这是识字的荣耀,是能读懂圣贤道理的喜悦。
课间休息时,几个本地出身的年轻儒生聚在廊下议论。
“真没想到,这些倭人子弟学得如此之快。”一人感叹。
另一人却低声道:“快?昨日还有个浪人模样的在学堂外窥探,眼神凶狠得很。我看,这教化之路,未必真就一帆风顺。”
正说着,只见孔闻哲拿着戒尺,面色凝重地走过。他刚刚处理完一桩纠纷——几个本地士族子弟不愿与平民同席听讲,被他严厉训斥:“在圣人门下,唯有勤勉与否,何来身份高低?”
曾经的质疑者孔闻启,此刻正跪坐在一群倭人孩童中间。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指着书上的汉字:“先生,这个‘仁’字,是什么意思?”
孔闻启看着女孩纯净的眼睛,忽然想起数月前自己说过的话——“蛮夷之地,岂知仁义?”他的脸颊微微发烫。
“仁者,爱人也。”他温和地解释,“就像你母亲爱护你,你也要爱护他人。”
这时,一个浪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松下坂本(其实就是个农夫)闯入学堂,腰间还别着短刀。护卫立刻上前阻拦,气氛骤然紧张。
“我只是来听听,你们中原人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道理!”松下坂田粗声喊道,目光却紧盯着孔闻启手中的《论语》。
孔闻启示意护卫退下,坦然道:“既然来了,便是客。请坐。”
他继续讲解,声音平稳如常。那浪人起初抱臂而立,满脸不屑,但随着讲解深入,他的手臂慢慢放下,最后竟然和其他学生一样跪坐下来。
课后,松下坂田走到孔闻启面前,深深一躬:“在下松下坂田,原以为儒学不过是弱者的借口,今日方知,真正的勇气,在于克制而非放纵,先生,请受我一拜”
长崎港外,郑芝龙站在旗舰船头,听着副将汇报。
“将军,北边海域又有商船被劫,疑似残余的倭寇所为。”
郑芝龙冷笑一声:“看来幽谷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他当即下令,三艘战船即刻出发。临行前,他对陆战队长吩咐:“告诉那些倭寇,要么放下刀剑,皈依王化;要么,就永远沉在这片海底。”
仅仅三天后,劫掠团伙被全数剿灭的消息就传回了长崎。郑芝龙特意让人将俘虏押送至各港口巡回示众,以儆效尤。
“文化传播需要武力护航,”郑芝龙对陆梦龙说,“就像教书先生需要戒尺。陆大人推行教化,我郑某就做那柄最硬的戒尺。”
西海省衙署内,陆梦龙正处理着一桩棘手案件。几个本地豪族联合抵制土地清丈,暗中煽动民众闹事。
“告诉他们,明日午时,本官亲自在城隍庙前公开审理此案。”陆梦龙平静地说。
次日,庙前人山人海。陆梦龙不慌不忙,先请慧明大师讲解“因果报应”,再让孔闻启阐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待民众情绪平复后,他才出示确凿证据,证明豪族隐瞒田亩、逃避税赋的事实。
在舆论压力下,豪族不得不低头认罪。陆梦龙却出人意料地从轻发落:“念你们初犯,且家族中亦有子弟在明伦堂求学,本官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让这些豪族负责督办三所新学堂的建设,既惩罚了他们的过错,又利用了他们的资源。消息传出,民间无不叹服。
夜幕降临,明伦堂内灯火通明。孔闻启正在油灯下奋笔疾书,他在编写一本适合倭人学习的《礼经浅释》。
窗外,可以看见远处山腰上的佛寺也亮着点点灯火——那是慧明大师在带领僧众晚课。更远处,港口的灯塔光芒穿透黑暗,那是郑芝龙舰队在守护这片海域的安宁。
孔闻启搁下笔,对前来探望的孔闻哲感慨道:“兄长,我终于明白了。教化不是征服,而是点亮心灯。一盏灯亮了,自然会照亮另一盏。”
海风吹拂,将学堂的读书声、寺庙的钟声、港口的号角声糅合在一起,在这片曾经蛮荒的土地上,奏响了一曲文明的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