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练手如何?”罗智信老脸一红,强词夺理。
其实,他只是听费同天说,三种毒药混用,会有奇效,轻易可以制住李凌霄。但是他半信半疑。费同天只是一个茅山道士,往往说话都会夸大其词。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点了李凌霄的穴道。
“好了,不要废话了。李凌霄,你回答朕的问题吧。”李从珂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俩的对话。
“李从珂,阿三——”李凌霄冷笑着说。
“放肆!大胆刁民,你竟敢直呼朕的乳名!”李从珂怒吼一声。
李从珂小名叫“阿三”,世人皆知。在民间,“阿三”是无赖瘪三的意思,是对市井小民的一种轻蔑称呼。自打他当上皇帝之后,已经没人当着他的面敢如此称呼。没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李凌霄竟敢直呼自己的乳名。如何不令他恼羞成怒?
其实,他忽略了另外一个细节。不要说直呼乳名,即便是直呼皇帝的名讳,这都是杀头重罪。刚才,李凌霄既直呼了李从珂的乳名,又直呼了李从珂的名讳。李从珂一时气急,忽略了直呼其名讳这个细节。
“我不但直呼你乳名,还要骂你一声昏君。”既然受制于人,又无药可解,李凌霄索性将生死置之脑后,出言尤为不敬:“你不是让我回答你的五个问题吗?好,我一一回答你。先说刘七。他见色起意,强抢民女,该打。我猜想,肯定是刘七找到了你那位张皇后告了我的状吧。是你那位张皇后让你治我罪吧?”
“你怎么知道的?”李从珂问完之后就后悔了。这是明确告诉李凌霄:你说对了。
“因为,你的张皇后是刘七的十三姐。他满世界都在炫耀。”此时,李凌霄耍了一个心眼儿。无意之中,摆了刘七一道儿。
李从珂的脸色瞬间不虞,眼睛里流动着怒色,眼光更加狠厉。
“第二个问题——”李凌霄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谁告诉你是我所为?”
“手下人向我禀报过。”李元硕冷冷说道。
“李大将军,你做的好事啊。确实,那日我闯过沁水桥,打了守桥官军,还杀了我中原武林盟帮你们收取过桥费的人。但是,他们该打,该杀。他们不但毁了沁水与黄河上的桥梁,还强征过桥费,强抢过桥马匹。如今,弄得民怨沸腾,民不聊生,这样的计谋,简直愚不可及。李从珂,你这样的朝廷,如何可得人心?”最后这一问,李凌霄是冲着李从珂去的。
“大胆!还敢直呼圣上名讳。本官看你活腻歪了。”费同天厉声呵斥李凌霄。
此时,李从珂似乎低头陷入了沉思。
李凌霄白了费同天一眼,继续说道:“李从珂,先唐太宗皇帝曾言:民为重,君为轻。你可懂得此中道理?圣人亦曾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可也懂得此中道理?”
“放肆——”罗智信尖细着嗓子喊道。
“等等。”李从珂猛然抬起头,打断了罗智信下面的话。然后,他转头冷冷盯着李元硕问道:“李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毁桥,是你与国师的计谋,是为了阻止契丹铁骑,朕认可。但是,征用马匹,收过桥费是怎么回事?”
听李从珂的口气,他似乎并不知此事。
“圣上!”李元硕赶紧躬身施礼:“我确下达了征用过桥马匹的命令。因为,战事吃紧,马匹不够用的。关于征收过桥费,微臣不知。我想,皇恩浩荡,治军严明,绝不会出现李凌霄胡言乱语之事。他这是在构陷微臣和朝廷官军。”
李元硕边说,边狠狠瞪了李凌霄一眼,显而易见的怒火中烧。
“没有便好。”李从珂语气缓和了下来。
“这便是上行下效。你这皇上做得初一,你的臣子便做得十五。做了,你也不敢多说什么吧?”李凌霄心说。
世人皆知,李从珂以“清君侧”名义起事之时,因为势微,便许诺上下官兵,若攻下洛阳,必会给每一个将士定数赏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这样的承诺下,李从珂部队奋勇杀敌,顺利攻下了洛阳。但是,洛阳国库已经空虚,根本拿不出这么多赏银赏赐官兵。李从珂又担心官兵哗变,帝位不稳。没办法,只能在民间搜刮民脂民膏,甚至强抢士大夫和商贾人家。这才凑齐了一部分赏银,赏赐给了官兵,军队才算安稳下来。立朝即如此,如今官兵强征强抢,就不足为奇了。
没想到,李从珂的话还没有说完。此时,他换成了浅笑,望着李元硕继续说道:“李将军,一定要严加管束你的军卒。若果真征收了过桥费,不可让他们中饱了私囊,必须充实到国库。如今正是国库空虚,军费吃紧的时候。”
李凌霄听后,不觉心里生寒发冷。他心说:“这个李从珂,这个朝廷,真得是没救了。李从珂并非关心是否征收了过桥费,是否给黎民苍生带来了负累。他真正关心的,竟然是征收的费用需要入国库。分明是在暗示和鼓励,可以征收过桥费。”
此时,冯道低头如闷葫芦般,不敢再吱声。但是,细心观察,他的眉头皱的很紧,浑浊的老眼不停地转着。
忽然,李凌霄余光看到费同天正在掐指算着什么。他心想:“不能让这个茅山老道好过。”
“费国师——”李凌霄转向费同天,冷笑着说道:“刚才听李从珂说,拆桥毁桥,这也是你的主意吧?你说你一个牛鼻子老道,不去炼丹升仙,何必参与到朝堂?参与到朝堂也就罢了,却想出如此愚蠢,如此低级的计策,真是令天下人耻笑至极。”
李凌霄豁出去了,语言尖酸刻薄起来。
“胡说!”果然,费同天停止了掐算,怒吼一声。
“难道不是吗?费大国师。你懂得战争吗?战争,应该御敌疆土之外,岂有敌人未攻至,先自行毁了粮草供给之设施?我看你百嘛不懂,却冒充大尾巴狼。”
“契丹铁骑何其势猛,谁人可以阻挡?如果河桥通畅,他们将纵横无阻。”费同天急色辩解道。
“费大国师的意思是,未战,我李唐朝廷已败了?”李凌霄讥笑着反问。
“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为了朝廷谋措。”费同天的脸色已经憋得涨红。
“不要说了。”李从珂低吼一声,开始不耐烦起来:“李凌霄,回答第三个问题。”
“罗大人——”李凌霄扭头看向罗智信:“我问你,一个朝廷危难之时,是君臣与天下子民同心抵御外敌重要,还是两朵牡丹花重要?”
这个问题,他本想问冯道的。但是看到冯道噤若寒蝉的样子,便没有难为冯道。他知道,现在冯道已经骑虎难下,左右为难。更何况,李从珂刚才就说了,待会儿还要找冯道秋后算账。
但是,冯道猛然抬起头,看向李凌霄,眼中神光涟涟。他没有想到,原本受制于人的李凌霄,而此刻却将这皇宫深院变成了他的主场。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
听到李凌霄问自己,罗智信便是一愣,不知为什么李凌霄突然问自己。他本不想回答,心说:“你一个江湖白衣,有什么资格让本官回答你的问题?”但是,看到李从珂正望着自己,似乎在等他的答案。没办法,憋屈着心也要回答了。
“当然是君臣与天下子民同心御敌重要。”这个答案就在问题里面,罗智信不用过多思考,就能准确回答。
“为了两株牡丹花,马踏黎民苍生,不顾子民死活,这是对,还是不对?”不等罗智信过多思考,李凌霄连续追问。
“这——”罗智信哑口无言。他心里这个骂啊:“李凌霄,你个王八蛋!这不是存心挤兑我吗?费国师说了,这两朵牡丹花预示着国祚昌盛。圣上昨晚还焚香祷告,视那两朵牡丹为圣物。你他妈的这么一问,让我如何回答?”
“李凌霄,你这是何意?”李从珂给罗智信解了围,反问李凌霄。
“昨日傍晚时分,宫人运送两朵牡丹。马匹在大街上横冲直闯,不顾百姓死活,还差点踩死一个孕妇。那可是一尸两命啊。我拦下了奔马,救了孕妇,教训了运送的宫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运送的宫人禀告给了费国师吧?”李凌霄又看向费同天。
罗智信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李凌霄刚才问自己,只是烟雾弹,而真正的目的是指向费国师。
“是。当本国师发现那一朵象征国祚昌盛的‘御衣黄’折了一个枝子,便惩罚了运送之人,打了四十鞭。虽然只是一个旁枝,但影响了整朵‘御衣黄’的品相,更影响了我朝运势,他们该罚。后来,他们招认,说是你毁坏了‘御衣黄’,本国师便向圣上禀明了。”费同天振振有词。
“如果能够保全了‘御衣黄’,奔马踏死一尸两命的那个孕妇,便死不足惜了吧?那运送的宫人,也不会承受鞭刑之苦了吧?这就是朝廷聚拢民心、抵抗外敌的态度?我说费大国师,看来你与罗智信大人的意见不一致啊!”
“你这王八蛋!怎么又把我牵扯进去了?”罗智信在心里这个骂啊。
“不要说了。”李从珂果断打断了李凌霄的话:“你现在回答第四个问题。”
此时,冯道的双眼瞪得越来越大,哪还是浑浊的老眼。他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愈发地刮目相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对如此险境、生死攸关时刻,李凌霄竟然如此淡定,辩才如斯。他想到了“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雄师”这句古训。再寻思李凌霄的每一句话,竟然运用得奇巧无比,句句暗含着机锋。如果没有强大的心里素质支撑,怎能表现的如此优秀?
刚才已经说过,李凌霄是豁出去了。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左右是一个死。与其跪着生,不如站着死。
“李从珂,你问我:身为中原武林盟盟主,在江湖上啸聚一些草莽贼人,意欲何为?那我便与你说一说江湖。
何为江湖?武林是江湖,难道朝堂不是江湖?民间不是江湖?江湖无非就是尔虞我诈、你争我夺、打打杀杀的存在。打打杀杀哪里没有?江湖有,难道朝堂没有?你这皇位如何得来?江湖有,难道民间没有?偷鸡摸狗的事怎少的了?江湖不同,形式亦不同罢了。中原武林盟只是一个小的江湖而已。中原武林盟只要不为非作歹,不鱼肉百姓,不危害朝廷,多行行侠仗义之举,存在又有何不可?曾经的瓦岗寨你应该知道吧?你口口声声说,中原武林盟英雄是贼人。那瓦岗寨英雄又算什么?他们帮着先唐高祖皇帝与太宗皇帝,打下了近三百年基业,难道是杜撰不成?”
李凌霄这一番话,竟然把李从珂说愣了。但是,却把冯道说得愈发兴奋起来。
在当今天下,冯道被公认文章天下第一,文章词锋与雄辩之才名满天下。就是契丹人,对他都渴求日久。前些年,趁冯道在沧州老家守孝期间,耶律德光竟然卑鄙地派人绑了他,想将他劫掠到北地,为契丹所用。好在边关有所防范,才幸免,未被劫掠到北地。而此刻,名满天下的冯道,却对李凌霄的雄辩口才由衷敬佩。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青年绝对是当世俊才,不可多得。
没想到,李凌霄还未说完:“李从珂,刚才与你说的是江湖。既然你问到中原武林盟意欲何为?那我便与你说道说道中原武林盟。
中原武林盟成立之初,正值先唐动荡之际。那时,第一任盟主便告诫每一个盟众:既是一名武林中人,更是一个大唐子民。那时,中原武林盟还定下盟誓:平定乱世,兴我大唐;驱逐蛮夷,佑我边疆。李从珂,这便是你口中的草寇啸聚。”
说到这里,李凌霄盯着李从珂,又问了他一个问题:“对了,李从珂,你可知道突厥是如何被灭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