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拼命去掰那只铁钳般的手,却撼动不了分毫,一个垂死之人,怎有这样大的气力!
“那上面写了什么?!你和谁在勾结?!是不是都盼着朕死?!”
雍正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扭曲狰狞,眼中是疯狂的血色,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臣妾……没……有……”
安陵容泪如泉涌,努力地想解释,发出的却只是破碎的气音。
殿外的讷亲听得里面巨响和异动,瞬间抢入。
看到此景,瞳孔骤缩,手已死死按在刀柄上。
额角青筋暴起,几乎要立刻冲上前弑君救主!
然而,已经开始恍惚的安陵容用尽力气,目光越过雍正扭曲的肩膀,看向讷亲,猛地摇了摇头。
不能!
绝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
她不再挣扎,只是用那双盈满泪水、写满绝望忠诚的眼睛,望着雍正。
“皇上……若……若掐死臣妾……能让您……心神宁定……臣妾……甘愿赴死……”
她泪如雨下,滚烫的泪珠砸在雍正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臣妾的命……是皇上的……心……也是皇上的……臣妾……绝无半点……不臣之心!”
她声嘶力竭,仿佛要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他看。
许是那眼泪的温度,许是她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绝望触动了他某一根尚未完全崩断的弦。
又或许是他终究是力竭了。
雍正扼住她脖颈的手,猛地松开了。
安陵容顺着御案滑落在地,瘫软在冰凉的的金砖地上,捂住脖颈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
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
雍正颓然地陷回轮椅上的锦被之中,叹道:
“出去。”
安陵容如蒙大赦,她强撑着身体挣扎起来。
甚至不敢去揉那火辣刺痛、已然浮现青紫指痕的脖颈。
她低着头,脚步虚浮踉跄,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出了正殿。
一头扎进与之相连的侧殿中。
她背靠着墙壁,才勉强没有软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殿帘几乎是立刻就被猛地掀开。
讷亲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他甚至忘了君臣礼节,忘了隔墙有耳。
他看到蜷缩在墙角,那个平日里清冷自持,运筹帷幄的女子,此刻如此脆弱惊惶。
雪白脖颈上,那圈清晰的青紫掐痕刺目得很,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走到她面前,跪了下来。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瘀痕上,嘴唇微微颤抖,想伸手去碰,又怕弄疼她,指尖悬在半空,最终只能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袍。
“他……他怎么敢……”
他就这样红着眼眶,跪在她面前,用那双湿漉漉的、盛满痛苦与忠诚的眼睛,看着她。
安陵容本想斥责他的莽撞,可看着他这副模样,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缓缓闭上眼,将头靠在他肩上,被他圈进怀里。
任由那剧烈的痛楚和后怕,在两人这无声的依靠中,慢慢平息。
.
经此一劫,安陵容只觉得心底发寒。
皇上这般状况,早已不是“不可控”三字能够形容。
太危险了。
夜色深重,勤政殿内只余几盏守夜的长明灯。
雍正服下丹药后,呼吸终于变得粗重而规律,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甄嬛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接替,与正欲离开的安陵容在昏暗中目光交汇。
本该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交接,安陵容微微颔首,正要错身而过,手腕却猛地被甄嬛攥住。
安陵容一怔,抬眼便对上甄嬛蹙紧的眉头。
那目光如同最细腻的篦子,精准地扫过她系得比平日高出不少的龙华,仿佛能穿透那厚厚的织锦和底下精心遮掩的脂粉,直抵其下的淤痕。
“无事。”安陵容下意识地低声否认,想抽回手。
甄嬛却不答,只紧紧拉着她,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到了偏殿。
槿汐留在正殿门口,既能看顾皇上,又能随时留意这边的动静,以备提醒。
一进偏殿,甄嬛便将安陵容按在椅子里,低声问:
“怎么回事?”
安陵容还未想好如何搪塞,甄嬛已抢先一步,斩钉截铁道:
“不许瞒我。”
知道瞒不过,安陵容只得垂眸,将白日里雍正如何骤然发狂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甄嬛闻言,气得指尖都在发颤,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怒火:
“他竟下这样的死手掐你!”
“无碍的,姐姐,”安陵容反而安抚她,语气平静,“讷亲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甄嬛余怒未消,思忖片刻,果断道:
“往后,让祺妃也来侍奉,她那股蛮力,总比皇上要大些,关键时总能拦上一拦。”
“好好好,都听姐姐的,”
安陵容从善如流。
甄嬛正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药膏盒子,用指尖剜了少许清凉莹润的膏体,轻柔地为她涂抹在脖颈的瘀伤上。
药膏的清凉舒缓着肌肤的不适,安陵容享受般地微微眯了下眼,语气却沉静下来:
“我冷眼里瞧着,皇上的身体状况已是强弩之末,立储之事,迫在眉睫。眼下能入他考量的,恐怕只有成年的四阿哥,与我们的弘昭。”
甄嬛给她厚厚敷完,放下药膏,拿起帕子擦着指尖,语气听不出喜怒:
“弘昭虽年幼,天资却已显露,确实是个好的。”
“是啊,”安陵容幽幽接过话,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似是无意地提起,“只是上次侍疾,眉姐姐出力不少,沈伯父在朝中也已是位极人臣,眉姐姐家世、资历、功劳,样样不缺,却未有晋封的旨意。如今皇后已废,按制当立皇贵妃,皇上对此,也是一言不发。”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甄嬛会意:“你是担心……年家的旧事,会重蹈覆辙。”
安陵容轻轻叹了口气:
“是,我实在是担心。”
母强子弱。
当年华妃何等盛宠,其兄年羹尧何等功劳,都被雍正赐下欢宜香。
最终也不过是落得鸟尽弓藏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