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要想让摩格放弃这“划算的买卖”，除非让他发现，这买卖的成本远比他想象的要高！
高到他根本支付不起！
如果……
如果准噶尔的大后方，不是安定繁荣，而是陷入了巨大的灾难和混乱呢？
如果他的军队民众，不是强大的助力，而是需要消耗巨大资源去填埋的无底洞呢？
一场突如其来的、恐怖的时疫……
如何？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出洞，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时疫一旦爆发，准噶尔必将人心惶惶，战力骤减，后勤崩溃。
届时，摩格还有什么资本和底气来天朝求娶妃嫔、讨价还价？
他只会焦头烂额地回去处理他的烂摊子！
他甚至需要祈求大清的援助！
所有的犹豫和不安瞬间被这个狠绝的计划压了下去。
安陵容猛地站起身，声音却异常平静：
“浮金，请温实初温太医立刻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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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落钥前最后一刻，温实初提着药箱，脚步匆匆地赶到了杏花春馆。
他额上带着细汗，显然是接到消息后一刻未停便急忙赶来。
一进内殿，却见沈眉庄与甄嬛竟也在座，三人面色皆是凝重异常，毫无平日相见时的舒缓。
温实初心中咯噔一下，立刻上前行礼：
“微臣来迟。可是哪位娘娘凤体欠安？”
沈眉庄声音急促：
“温大人，此刻怕是比病了还要急迫万分。”
安陵容示意浮金守在门外，这才看向温实初，将摩格求娶、皇帝两难的局面，只说是自己从别处偶然听闻的风声，简略地说了出来。
温实初听完，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褪，猛地看向甄嬛。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痛惜。
他双手紧紧攥住了药箱的提手，指节泛白：
“三位娘娘可要微臣做些什么？”
“所以……”安陵容的声音压得极低，“我想问温大人，若想令准噶尔大军后方突发时疫，混乱不堪，自顾不暇……此法，在医术上，是否可行？”
温实初被这个大胆而狠毒的计划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定了定神，作为一名医者，他首先想到的是生灵涂炭，但作为一名深知宫廷残酷，且心系甄嬛安危的人，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技术层面进行分析。
他沉吟片刻，低声道：
“回娘娘，并非不可行。准噶尔部族逐水草而居，卫生条件远不如中原，一旦疫病发生，极易扩散。且军中人员密集，更是传播温床。若有合适的病原，设法通过水源或他们所需的物资带入其腹地……确实可能引发大规模疫病，足以令其战力大损，内部混乱。”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需极其小心，若控制不当，恐有反噬边境我朝军民之险。”
“本宫知晓风险。”安陵容打断他，眼神锐利，“但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快、最有效能逼退摩格野心的法子！温大人，若让你制备所需之物，你可能做到？”
温实初一咬牙，重重颔首：
“为了化解娘娘这场劫难，微臣万死不辞！微臣这便去设法准备，并可立即向皇上进言，陈明利害，献上此策！”
“不可！”
安陵容立刻厉声阻止。
温实初诧异地看向她。
“这个消息的来源，绝不能泄露半分。”
安陵容快速说道，脑中飞速运转，“你若直接向皇上进言，皇上必追问你从何得知摩格求娶之事？你又如何得知朝廷正在两难？届时你如何解释？一旦追查起来，传递消息之人必遭灭顶之灾，我等也脱不了干系。”
她深吸一口气：
“此计虽好，却绝不能由我们直接提出。我们必须借他人之口，一个最合适、最不会引起怀疑的人。”
此时沈眉庄站起来，目光扫过安陵容和甄嬛，沉声道：
“提出此计的人，不能是温大人，也不能是我们在座任何一人。我会立刻修书给我父亲。”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沈眉庄冷静地分析道：
“我父亲居济州协领一职，由他基于前方军情，向皇上进言此‘奇策’，合情合理，绝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皇上只会认为是一位忠君为国的将领在为国分忧，绝不会联想到后宫，更不会追查到我们身上。”
甄嬛忙拉住她道：
“姐姐万不可如此！”
沈眉庄眼中依旧坚定：
“为了嬛儿，我沈眉庄愿做这个‘不贤’之人，一切后果，由我一力承担！”
甄嬛眼中瞬间涌上泪水，抓住她的手臂：
“眉姐姐，不可！这会连累你和沈家……”
沈眉庄却对她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
“傻丫头，我们姐妹一体，何分彼此。你若被夺去，我独活在这深宫又有何意趣？只要能护你周全，这点风险，我甘之如饴。”
她转向温实初：“温大人，请将一切细节告知于我，我要让父亲知道，这个计划无懈可击。”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沈眉庄坚毅的侧脸。
为了保护她视若妹妹的甄嬛，这个平日里最重规矩、最是高洁的惠妃，心甘情愿地踏出了这最狠绝的一步。
主动将自己变成了阴谋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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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散去后，温实初没有径直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似乎有话堵在喉间，难以出口。
沈眉庄本已转身回宫，察觉到他未走，复又停下，轻声道：
“温大人，此间无外人，但说无妨。”
温实初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上前一步，距离比规矩所允许的更近了些。
他压低了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与深切得几乎溢出的关切：
“惠妃娘娘，此计虽能解燃眉之急，但……但终究是兵行险着，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万一、万一有丝毫疏漏，沾染分毫……微臣……微臣纵万死亦难赎其罪！”
他不仅仅是担忧计划的成败，更无法抑制地、几乎是本能地担忧起眼前这个女子的安危。
这份担忧，炽热而尖锐，甚至在这一刻超越了他对甄嬛命运的惯常牵挂，是一种更私密的痛惜。
沈眉庄察觉到他语气中那近乎逾越的颤动，抬眸正对上他眼中复杂难言的情感。
有关切，有恐惧，更有一种她未曾预料到的灼热。
她微微放缓了声音，却依旧无比坚定：
“温大人，你的心意，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