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文源阁却是另一番光景。
曹琴默听闻华妃复位、恩宠更胜从前的消息,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几乎要呕出血来!
在皇上眼中,她可是真真切切被年世兰害得流掉了一个“孩子”!
仅仅圈禁了年世兰一个月!
一个月!
便轻飘飘地放了出来,封号复位,恩宠如初,甚至今日送往翊坤宫的赏赐,浩浩荡荡足有两列之数!
曹琴默手臂猛地一挥,身旁案几上的整套茶盘应声飞落,精致的瓷盏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水混着碎瓷泼了一地。
“娘娘息怒啊!”音袖慌忙劝道。
曹琴默胸口剧烈起伏:“我只恨!恨我没有一个能在西北战场为皇上‘分忧’的好哥哥!”
音袖见状,忙道:“娘娘您细想,前儿皇上还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年羹尧的党羽,连恒亲王都被圈禁了。朝堂上弹劾年羹尧的折子,想必堆得比山还高……这节骨眼上,皇上却突然对年氏兄妹大加褒赏,这……”
“捧杀。”曹琴默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两个字,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我岂会不知?皇上这是为他的大局计!在为他的江山社稷下棋!”
她看得透透的,帝王心术,翻云覆雨。
然而,看得透,不代表不委屈。
她愤愤道:“我只恨在皇上的心里,根本没有我曹琴默这个人!他复位年世兰,可曾想过给我一个交代?哪怕是一句虚情假意的安抚?哪怕是一丁点象征性的补偿?”
她像个天大的笑话。
那个“害死”她孩子的凶手,正风光无限地重获圣宠。
而她这个苦主,却被遗忘在冰冷的角落。
自小产后皇上再未来看过她。
皇上的大局里,她这点微不足道的“丧子之痛”算得了什么?
“娘娘,夜深了,您早些安置吧。”音袖收拾完毕,轻声劝道,“明日还要去长春仙馆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去给皇后请安?
去面对六宫妃嫔那些或怜悯、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且忍一时。
“更衣,安置。”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由音袖扶着往寝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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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年世兰扶着颂芝的手臂,款款走出了清凉殿。
门外,属于华妃的全副仪仗门早已静候。
那象征着无上尊荣的辇轿抬起,内监高唱“华妃娘娘起驾——”。
年世兰挺直了脊背,下颌微扬,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睥睨。
此时,安陵容、甄嬛与沈眉庄三人正结伴走在通往长春仙馆的宫道上
忽闻身后传来脚步声,三人俱齐齐回头望去。
只见华妃那煊赫的仪仗,几乎占据了整条宫道,大有横冲直撞之势。
沈眉庄身为妃位,按礼原不必特意避让同阶的华妃仪仗。
然而,看着那迫人的气势让她秀眉微蹙。
她深知年世兰复宠背后的暗流汹涌,此刻无意与之争锋,徒惹是非。
她不动声色地轻轻拉了拉甄嬛和安陵容的衣袖,示意避让。
三人默契地退至道旁,紧挨着宫墙站定。
甄嬛与安陵容依礼屈膝,垂首行礼:“给华妃娘娘请安。”
华妃的辇轿行至近前,速度并未减缓分毫。
辇轿上的年世兰,眼波流转,居高临下地扫过路边的三人,那目光冰冷而倨傲。
仪仗从她们面前昂然而过,连一丝停顿也无。
安陵容望着仪仗消失的方向,道:“好大的阵仗。”
沈眉庄收回目光,神色恢复了一贯的端庄平静,她淡淡道:“只是这架势,未免太过招摇,忘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
甄嬛道:“只怕今日请安也是有好戏看呢,咱们静观其变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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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仙馆内,皇后乌拉那拉氏端坐主位,下首两侧,嫔妃们按位份依次落座。
刚刚复位的华妃年世兰,一身华贵的妃色宫装,金钗耀眼,坐在仅次于皇后的首位上,姿态慵懒中透着刻意张扬的得意。
晨会伊始,不过是些宫中琐事回禀。
皇后温和笑着问齐妃:“齐妃,三阿哥回宫可还适应?”
齐妃笑着回应:“谢娘娘挂怀,娘娘给三阿哥置办得甚至妥当,今日已去书房读书了。”
提到三阿哥,年世兰那双妩媚的凤眼便亮了起来。
“说起来,这时节,按祖宗规矩,该预备着木兰秋狝了吧?”华妃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怀念,“臣妾还记得当年先帝爷在时,猎场之上,鹰飞犬逐,那才是皇家气派。”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谁都知道,木兰秋狝不仅是皇家狩猎,更是重要的政治军事活动,是皇帝展示武力、震慑蒙古诸部、并借此考察皇子宗室骑射武功的场合。
年世兰此时提起,意有所指。
皇后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放下茶盏,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声音却沉稳有力:
“华妃妹妹念着旧日盛景,也是常情。只是,秋狝耗费巨大,如今西北虽平,然民生尚需休养,国库也非充盈无度。皇上素来以天下苍生为念,体恤民力,前几年暂停秋狝,正是圣心仁厚,不欲劳民伤财之举。”
弘时摔伤了腿,虽已痊愈,但行走间尚有些微跛,骑射功夫更是大受影响。
若此时举行秋狝,弘时必然无法在猎场上有所表现,甚至可能当众出丑,这绝非皇后所愿。
年世兰嗤笑一声,声音更加尖利了几分:“皇后娘娘此言差矣!木兰秋狝乃我大清开国以来定下的祖制!既是彰显国威、震慑宵小,亦是操练兵马、不忘根本!岂能因些许耗费便轻言废止?若长此以往,后人岂不要讥笑……”
她故意顿了顿,一双美目带着挑衅看向皇后,缓缓吐出几个字,“懒废骑射,忘本忘战乎?”
这“懒废骑射,忘本忘战”八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殿内。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凝固的时刻,殿外传来苏培盛高亢的通报:
“皇上驾到——!”
众人慌忙起身,齐齐跪拜:“恭迎皇上圣安!”
雍正一身石青色常服,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脸上看不出喜怒,目光在年世兰那依旧带着几分得意神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皇后身上。
“都起来吧。”雍正径直走到皇后身边的主位坐下。
皇后连忙亲自奉茶,温声道:“皇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臣妾正与众位妹妹商议些宫中琐事。”
雍正接过茶盏,并未饮,只放在手边的小几上,目光再次扫视全场,最后落在年世兰身上:
“方才朕在殿外,仿佛听见你们在议论秋狝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