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紧的是,义诊一事。
太医院院判温实初需时刻留守宫中,照看太后病情,自然不能离宫。
安陵容对此早有预料,她从容不迫,提请院判指派了温实初的徒弟卫临带队,又挑选了几名医术精湛的太医,组成了这支义诊的队伍。
她深知此行深入京郊善堂,环境复杂,太医们的安全乃是头等大事。故而在皇帝再次问及进展时,她适时提出:
“皇上,太医们奉旨出宫,代表的是天家恩泽,臣妾想着,除了内务府照例派遣太监随行打理外,是否还需加强些护卫?京郊之地人员繁杂,一则确保诸位太医平安无恙,二来也可维持义诊现场的秩序,免得好事变坏事,反失了皇家体面。”
雍正闻言,深觉有理,立刻准奏。
当下便下旨,命步军统领衙门 调派一队精干可靠的绿营兵丁,随行护卫。
这些兵丁本就负有京师卫戍、巡查治安之责,由他们出面保护奉旨太医、维持义诊秩序,也是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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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一日,杏儿自承乾宫回来后,神色惴惴地求见。
踏入内殿,却见惠妃沈眉庄与莞嫔甄嬛俱在,正与自家主子柔妃安陵容说着话。
她脚步一顿,立在门边有些迟疑。
安陵容抬眸瞥见她,语气平和道:“无妨,进来回话吧。”
杏儿这才悄步进内,福了一礼,将染冬交代的话一五一十低声禀报:
“染冬说……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让咱们长春宫‘闹’起鬼来。”
甄嬛闻言,纤秀的眉头立刻蹙起:“闹鬼?”
“是,”杏儿头垂得更低,“染冬说,届时自会有人在外接应扮作‘鬼影’,只需奴婢在宫内悄悄散播,就说夜深人静时,常听见墙外有女人呜咽哭泣之声,凄凄惨惨,似是端妃娘娘阴魂不散。”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还特意嘱咐,定要说是‘端妃娘娘’。”
远在济南府赏着泉水的阮月,莫名地连打了两个喷嚏。
沈眉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忧色与不解:
“皇后此举,究竟意欲何为?装神弄鬼,败坏柔妃清誉,又搅得六宫不宁。”
杏儿摇头:“更多的,奴婢就不知道了。染冬只让奴婢照做,并留意宫中人等的反应。”
安陵容眼底一片了然沉静,她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你便依着染冬的吩咐去做,其余不必多问。”
“是。”杏儿应声退下。
甄嬛眸中忧色不减:“陵容,此事凶险异常,你心中究竟作何打算?切不可为争一时之气,便以身涉险。”
安陵容闻言,唇角弯起一抹清浅却了然的笑意。
她轻轻拍了拍甄嬛的手背,声音平稳而冷静:
“姐姐放宽心。皇后并非想要我的性命。她只是想重新将我捏回掌心,替她做事罢了。如今这后宫之中,对她尚有几分用处的人,除了我,还能有谁呢?”
沈眉庄坐在一旁,闻言冷哼一声,语带讥诮:
“她这才解了禁足几日?便如此急不可耐地兴风作浪,手段还这般阴私见不得光。我倒盼着她这番算计,到头来是搬起石头,狠狠砸了自己的脚!”
安陵容缓声道:
“姐姐们且看着吧。她既布好了戏台,我若不上场,这戏还如何唱得下去?只是这最终是请君入瓮,还是作茧自缚,可就由不得她说了算了。”
当夜,果然便起了风声。
更深露重之时,长春宫宫墙之外,竟真真断断续续地飘来一阵阵似有若无的女子的呜咽声。
那声音飘忽不定,时而幽咽如低泣,时而尖锐似哀嚎,融在凛冽的夜风里,钻进人的耳朵,平白给这沉寂的宫苑添上了几分阴森鬼气。
值夜的宫人无不汗毛倒竖,面面相觑,皆不敢深究,只按吩咐将这“异状”悄声传开。
安陵容寝殿内烛火通明,她侧耳倾听片刻,唇角泛起一丝冷嘲:
“不过是些特制的管笛之类的玩意儿,借着风声弄鬼罢了,不足为惧。”
虽如此说,她却并未命人彻查驱赶,只任由那声音每夜准时响起。
接连数日,长春宫乃至邻近的翊坤宫周围“闹鬼”之说愈传愈烈,宫人们夜间行路皆步履匆匆,低语间皆带着惶恐,六宫之中人心浮动,议论纷纷。
恰在此时,安陵容“病”了。
起因是“夜间被鬼泣之声惊扰,心悸受寒”,病势来得突然。
她整个人迅速憔悴下去,精神萎靡,连每日的晨省都不得不告假。
宫中对此更是议论纷纷,皆言长春宫阴气太重,冲撞了身子本就柔弱的柔妃娘娘。
流言蜚语,如同暗潮般在红墙碧瓦间悄然涌动。
皇后借着六宫不安的由头,以“安抚人心、彻查真相”为名,向皇帝恳切进言。
提议派遣一队沉稳可靠的侍卫,于夜间前往长春宫外仔细巡查,以镇慑邪祟、安定宫闱。
皇帝虽向来不轻信怪力乱神之说,但为了平息愈演愈烈的流言,略一沉吟,便颔首应允。
安陵容听闻此事,心下顿时清明了几分。
所有的线索仿佛瞬间串联起来。
皇后这步棋的真正抓手,恐怕就落在这队奉命前来的侍卫身上。
皇后并非真要置她于死地。
皇后想要的,是先将她推入看似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亲手将她拉回岸边。
是要她尝尽孤立无援的恐惧,再让她铭记“救命之恩”。
如此,方能将这枚一度脱离掌控的棋子,重新牢牢捏回掌心。
若论及能顷刻间毁掉一个妃嫔、又能轻易捏造操作的罪名,“私通”无疑是最好用、也最恶毒的那一把刀。
此刻,沈眉庄虽已失协理六宫之权,于明面上再难插手宫禁事务。
那队即将派驻的侍卫究竟由何人组成,她亦难窥其详,一如雾里看花。
然而,皇后虽手段凌厉,拔除了她在明处布下的诸多眼线,却未能彻底斩断所有暗流。
仍有隐秘渠道悄然递来消息,此番所指派的侍卫多为年轻的世家子弟,大抵是依循旧例,入宫历练资历、镀金添彩。
安陵容敛起心神,眼下情势未明,只得谨慎地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