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贝勒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虽比不得亲王规制那般显赫盛大,却也处处透着温馨与郑重。
弘时一身大红吉服,金线蟒纹,吉冠上的东珠温润,衬得他面庞清朗。
嘴角噙着舒缓笑意,俨然一位英挺舒展的新郎官。
采苹凤冠霞帔,灼灼红衣,精巧凤冠垂下流苏,映得她肌肤胜雪。
珠帘后颊染红晕,唇角含羞,通身洋溢着恬静而幸福的光彩。
礼官高唱:“一拜天地——”
弘时与采苹并肩而拜,拜的不是紫禁城的巍峨宫阙,而是这方允许他们栖身的广阔天地。
“二拜高堂——”
堂上坐着的是果郡王,没有皇帝,没有皇后,这婚礼反而显得更为纯粹真挚。
“夫妻对拜——”
弘时与采苹相对而立,深深俯身。
抬起头时,彼此眼中都映着对方的倒影,以及毫不掩饰的缱绻情意。
礼成,送入洞房。
没有繁琐的宫廷礼仪,没有各方势力的审视探究。
宴席之上,多是些与弘时交好的闲散文人、旗下旧友,酒过三巡,言笑晏晏,众人知道新郎官心急,便笑着催他快去。
新房内,红烛高烧。
采苹的盖头被轻轻挑起,颊边飞红。
弘时执起她的手,坚定道:
“采苹,从今往后,我只是弘时,是你的夫君。我可以向你起誓,不论山海如何变迁,我只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愿意?”
采苹眼中泪光闪烁,却笑得无比灿烂,用力回握他的手:“能与爷相守,便是采苹最大的福分。”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洒满庭院。
紫禁城的波谲云诡已经遥不可及。
在这座小小的贝勒府里,只有一对有情人,终于挣脱了命运的桎梏,执子之手,许下了共度余生的诺言。
前程或许平凡,但此心已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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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第二日,天光初亮,按着皇家规矩,弘时需携新福晋入宫请安。
两人早早起身。
采苹细心替弘时理了理朝袍的衣襟,动作轻柔。
弘时看着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安稳与满足,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必紧张,一切有我。”
养心殿内,檀香袅袅,雍正正批阅着奏章,闻报后搁下了朱笔。
弘时紧握着采苹的手,引着她一同踏入殿内。
两人行至御前,一同恭敬地跪拜下去,齐声道:
“儿臣\/臣媳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
雍正的目光落在阶下这对新人身上。
见弘时一身贝勒吉服,身姿挺拔,往日那份总是畏缩不前的模样竟消散了大半,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喜气洋洋,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开阔明亮了几分。
他身旁的新福晋采苹,仪态恭谨,虽出身不高,却自有一番清丽恬淡的气度。
看着这个曾让自己颇感无奈的儿子。
文不成武不就,那份“恨铁不成钢”的愠怒仍在。
可此刻,见他这般欣喜满足、眼神清亮的模样,那份严父心肠终究软了几分。
雍正脸上的肃穆之色缓和下来,语气也比平日温和了许多:“起来吧。”
雍正的目光并未立刻从这对新人身上移开,他看向采苹,语气平淡却带着天家独有的威仪:“采苹。”
采苹闻声,再次微微屈膝,垂首应道:“臣媳在。”
声音清婉,却不卑不亢。
“你原在果郡王府当差,”
雍正缓缓道,似在陈述,也似在审视,
“如今既嫁入天家,为皇子福晋,可知何为重?”
“回皇阿玛,”采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宁静力量,“臣媳愚见,其重有三。”
“一重,在‘心’。安守本心,明辨是非,不因位卑而谄媚,不因位尊而忘形。素心不染,方能持守内庭之正。”
“二重,在‘行’。恪守礼制,谨言慎行,上敬君父夫君,下恤仆役百姓。言行合一,方是持家立业之基。”
她目光温润而诚挚,继续道:
“这三重……在‘情’。天家贵重,万民表率,然君臣父子夫妻之间,亦需真情流转,体恤呵护。臣媳虽出身微末,亦知‘家宅宁,则天下安’之理。愿尽绵薄之力,侍奉贝勒爷左右,使他心有所安,免于后顾之忧,方能更专心为皇阿玛分忧,为朝廷效力。”
她的声音落下,养心殿内愈发寂静。
雍正凝视着她,眼前的女子身姿挺拔,气质清冷中透着温婉。
那番话语,那份沉静而不失力量的气度,尤其是最后那深明大义的神韵。
竟与他记忆深处那抹倩影隐隐重叠。
纯元当年,亦是这般于柔婉中见风骨,于细微处见格局。
他的心弦被不易察觉地拨动了一下。
再看向一旁因采苹的话语而目光愈发明亮、满是珍惜与自豪的弘时。
雍正忽然觉得,这个一向不成器的儿子,能得此佳妇,竟是他的福气,甚至可说是高攀了。
皇帝脸上的肃穆之色缓和,再开口时,语气已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很好。见解清明,心性端正,确有其品。弘时,”他转向儿子,“你得此贤内助,是汝之幸事。”
弘时连忙躬身:“皇阿玛所言极是,儿子感念于心。”
雍正略一沉吟,对苏培盛道:
“记下。贝勒福晋采苹,性情贤淑,言行得体,深明大义。特加恩,赐封为三品淑人,以示嘉奖。”
“三品淑人”乃是诰命封号,虽其荣耀多与夫婿官阶挂钩,但由皇帝亲口特旨加封,意义截然不同。
这不仅是给采苹个人的殊荣,更是皇帝对她本人品性的认可,日后即便出席宗室命妇场合,她的地位也将更为稳固,无人敢因她出身而轻视。
弘时闻言又惊又喜,连忙看向采苹。
采苹也是微微一怔,随即从容跪下,行大礼谢恩:
“臣媳叩谢皇阿玛隆恩!定不负皇阿玛期许。”
雍正看着跪在下面的采苹,点了点头,这回是真正露出了些许笑意:“起来吧。”
待两人谢恩起身,雍正的目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缓声道:
“成了家,便是大人了。往后需稳重持身,安分度日,夫妻和睦,方是正道。”
这话虽是训诫,却并无多少严厉,反而透着一种作为父亲最朴素的期望。
“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弘时与采苹再次躬身应道。
看着两人相携退出的背影,一个英挺,一个窈窕,倒是般配。雍正重新拿起朱笔,微微摇了摇头,那叹息里,终究是释然多过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