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一:星釉纪年
锈海,无垠的铅灰色死水之上,一支残破的舰队正劈开凝滞的锈浪,艰难前行。三艘由巨大残骸粗暴焊接而成的“舰船”组成了这支队伍,它们是“涡心之子”仅存的力量。舰体上布满新旧伤痕,粗大的烟囱冒着浓黑污浊的烟雾,与锈海的天幕融为一体。为首的舰船指挥室内,复眼头盔破损最轻的那个涡心之子(暂称“铁颅”)正死死盯着面前一张不断闪烁、布满雪花的星图。星图中央,一个由信息孢子提供的、依旧残缺的坐标点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
“能量护盾强度持续下降……锈蚀速率超出预期17%……”冰冷的合成音从旁边一个受损的仪表盘中传出。 “后方探测到低强度能量尾迹……有东西在跟踪……”另一个涡心之子(“锐眼”)报告,它的传感器阵列相对完好。 “是那块终焉碎屑……”铁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像腐蛆一样甩不掉。加速!在它引来更大麻烦之前,找到目标!”
舰队尾部,一团模糊的、不断变换形状的灰银色物质,正如同一滴粘稠的水银,在锈浪中若隐若现地追逐着。医师7号残存的意识主导着这团碎片,只剩下吞噬与追踪的本能,目标直指前方舰队所追寻的、那让它混乱核心产生悸动的“秩序之源”。
它们的航向,指向锈海一片被称为“遗忘坟场”的区域。这里连大型残骸都少见,只有无边无际的、被锈蚀成粉末状的金属沙丘,以及偶尔露出沙海、如同远古巨兽肋骨的扭曲框架。环境极其恶劣,能量乱流如同无形的刀锋,时常撕裂空间,形成短暂的致命裂隙。
根据孢子提供的残缺信息,某个深蓝秩序的秘密前哨站或研究设施,可能就掩埋在这片坟场之下。那是它们修复巢穴、甚至掌控“涡心”的希望所在。
经过数个周期(锈海的时间单位,基于能量潮汐的微弱波动)的艰苦航行,舰队终于抵达了坐标大致区域。
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死寂的沙海,没有任何人工建筑的痕迹。
“扫描地表以下结构!”铁颅下令。
锐眼调动舰船的能量,向下发射低频探测波。沙海对探测波的吸收和干扰极其严重,反馈回来的信号模糊不清,充满了杂讯。
“地下存在大型非自然结构……深度约三百标准单位……结构完整性未知……能量反应……极其微弱,近乎于无……”锐眼艰难地解读着数据,“但有强烈的……信息屏蔽场残留……干扰严重。”
近乎于无的能量反应?这不符合深蓝设施的特征。是彻底废弃了,还是伪装?
“派遣勘探单元。”铁颅做出决定。一艘舰船底部打开舱门,放出数个蜘蛛形的、适应沙地环境的小型机器人,迅速钻入锈沙之下。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紧张。跟踪而来的终焉碎片在不远处徘徊,灰银色的表面不时凸起扭曲的面孔,似乎在焦躁地等待着什么。
突然,锐眼的传感器发出一阵尖锐的警报!
“探测到地下结构内部出现短暂的能量尖峰!频率……与信息孢子中的深蓝标识符高度吻合!但……形态异常……夹杂着强烈的……生物分解信号?!”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那几个深入地下的勘探机器人信号接连中断!最后一个机器人传回的最后画面,是一片混乱的、快速闪过的影像:巨大的、布满粘液的金属管道内壁;某种快速掠过的、带着锋利节肢的阴影;以及……一种如同活物般蠕动、吞噬着金属结构的暗紫色菌毯!
“不是深蓝遗产!”铁颅瞬间明白过来,“是陷阱?!菌岩林海的东西?!”
就在这时,整个沙海猛地震动起来!
舰队下方的锈沙如同流沙般向下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强大的吸力试图将舰船拖入地下!
“全力拉升!脱离流沙区!”铁颅怒吼,舰船引擎发出过载的轰鸣。
但为时已晚!只见从那塌陷的漩涡深处,猛地伸出数条粗壮无比的、由暗紫色菌丝和金属碎块缠绕构成的巨大触手,如同来自深渊的巨蟒,狠狠缠向三艘舰船!
同时,一直在旁窥伺的终焉碎片也动了!它似乎将那突然出现的菌岩触手视为了新的威胁或猎物,猛地膨胀起来,化作一张灰银色的大网,铺天盖地地罩向最近的一条触手,试图将其同化吞噬!
场面瞬间陷入极度混乱!
涡心之子的舰船奋力挣扎,能量武器轰击在菌岩触手上,炸开粘稠的汁液和破碎的菌块,但触手极其坚韧,且被摧毁的部分迅速再生! 菌岩触手疯狂缠绕、挤压舰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同时分泌出强腐蚀性的黏液! 终焉碎片与菌岩触手纠缠在一起,灰银色与暗紫色相互侵蚀、吞噬,爆发出令人心智混乱的能量乱流!
这片遗忘坟场,根本不是什么深蓝遗产的埋藏地,而是菌岩林海设置的一处防御前哨,或者说,一个捕食陷阱!它利用信息孢子将觊觎深蓝遗产的势力引诱至此,然后利用环境优势进行伏击!
铁颅瞬间想通了关键,惊怒交加。它们被菌岩先知当枪使了,成了用来测试这处陷阱效果、甚至吸引终焉碎片的诱饵!
“集中火力!攻击流沙漩涡中心!那里可能是它们的控制节点!”铁颅试图扭转战局。
然而,就在舰队调转炮口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意志,如同沉重的山脉,骤然降临这片区域!
沙海的震动停止了,正在缠斗的菌岩触手和终焉碎片也猛地一滞!
只见那流沙漩涡的中心,暗紫色的菌毯如同地毯般向两侧分开,升起一座由活体菌瘤和古老金属构成的王座。王座之上,一团更加凝实、更加庞大的菌岩聚合体缓缓浮现,无数神经节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正是菌岩先知的一部分意识,亲自降临了!
它那混合着无数回音的意识波动,如同宣告般响彻战场:
“欢迎……觊觎者……与污染源……” “你们的到来……验证了信息的价值……也带来了……清理垃圾的机会……” “现在……成为林海成长的……养料吧……”
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菌岩触手从沙海之下蜂拥而出,不仅针对涡心之子舰队,也同时卷向了那团终焉碎片!
先知的目的,根本不是简单的防御,而是要一举吞噬这两股力量,壮大自身!
遗忘坟场,瞬间化作了真正的死亡陷阱。而这场因墨渊信息孢子引发的连锁反应,正朝着更加惨烈和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远在菌巢深处菌茧中的蓝袍人,通过先知共享的有限感知,模糊地“看”到了这一幕。他\/她的数据流微微波动。
局势……比他\/预想的……发展得更快,也更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