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清晨,崔教授在教研室门口叫住了正准备去实验室的苏婉宁。
“婉宁,今天下午有空吗?”
“有的,教授。”
苏婉宁停下脚步,怀里还抱着几本厚厚的参考书。
“好。”
崔教授推了推眼镜。
“航天材料与力学工程系的刘副主任看了你的报告,很感兴趣。他约了两位搞控制系统的教授,下午想一起过来聊聊。你准备一下。”
午后,教研室里摆开了一圈藤椅,更像是一场小型学术沙龙。
来的三位教授不再带着审视的目光,而是以平等交流的姿态展开讨论。他们的问题直指核心,却又充满建设性。
“苏同学。”
刘副主任翻开手中的笔记本。
“你这个模型要求级间能量传递如此平滑,对连接结构的材料和缓冲设计提出了很高要求啊。”
他指着报告中的一段推导。
“现有的铝合金材料恐怕难以满足。”
“您说得对。”
苏婉宁认真地点点头。
“我在推导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可能是未来工程化需要重点攻关的方向。”
控制系统专业的王教授接着说道:
“这个思路确实很有开创性。如果能实现,我们的整体控制逻辑可能都需要重构,要让它变得更'智能',具备一定的预判能力。”
交流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临走时,刘副主任握着崔教授的手说:
“老崔,你们这可是放了个卫星啊!这个学生了不得!以后两个系在这方面一定要加强合作。”
送走客人,办公室里只剩下师徒二人。夕阳透过老式的木格窗,在水泥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崔教授递给苏婉宁一杯刚沏的热茶:
“感觉如何?”
“有点......不真实。”
苏婉宁捧着印着“先进工作者”字样的搪瓷杯,轻声说。
“记住这种感觉,但不要沉迷。”
崔教授语重心长。
“学术上的认可只是第一步。今天刘主任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苏婉宁的眼神渐渐清明。
“理论很美好,但通往太空的路,需要材料、工艺、控制......无数块坚实的砖石来铺就。我的模型,只是其中一块形状比较特殊的砖,可能需要其他砖为它改变形状。”
崔教授满意地点头:
“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你真的成长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苏婉宁望向窗外,远处教学楼的玻璃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宛如通往星辰的阶梯。
太姥爷笔记本里那节竹子的意象,再次浮现在她脑海——
每一次突破,都不是终点,而是为下一段攀登积蓄力量的新的开始。
东部军区某侦察营驻地。
一辆覆盖着伪装网的吉普车风尘仆仆地驶入营区大门。车门打开,顾淮率先跳下车,他身后的队员们虽然满身尘土,脸庞被烈日晒得黝黑,但每个人的眼神都亮得惊人,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早已等候在旁的作训参谋快步上前,目光在顾淮和他身后那群虽然疲惫却士气高昂的队员身上扫过,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许。
“报告参谋长!侦察分队顺利完成极限野外生存及渗透侦察任务,全员安全返回!这是任务报告!”
顾淮立正,敬礼,声音沙哑却铿锵有力,将一份密封的文件袋递上。
参谋长回礼,接过文件袋,他走上前,重重拍了拍顾淮的肩膀,又环视着他身后的队员们。
“好!很好!”
参谋长的声音洪亮。
“你们选择的渗透路线上报后,导演部都震惊了!那条路,在地图上根本不存在!你们不仅按时抵达,搜集到了关键情报,还成功规避了‘敌军’主力,打乱了他们的全盘部署!这次,给你们记头功!”
没有欢呼,没有喧哗,但每一个队员的胸膛都挺得更高了,一种无声的骄傲在队伍中弥漫。
顾淮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锐光。
傍晚,顾淮终于有机会清理个人事务。他坐在床边,就着昏暗的灯光,拿出信纸和笔。略一思索,他落笔写道:
“婉宁:
见字如面。
我已随队返回驻地,这次外出任务顺利完成,一切平安,不必挂念。
途中经过一段险峻山路,几乎无路可走。想到前辈们艰苦奋斗的精神,我带着队伍攀爬而上,最终成功抵达目标点。
站在山顶的那一刻,望着脚下绵延的群山和无垠的夜空,忽然觉得——我们虽然身处不同的环境,但那份迎难而上的心情,却是相通的。
你在实验室里钻研,我在山野间跋涉,说到底,都是在各自的战场上努力。
若你也在,共看这山河壮阔,该有多好。
夜深人静时,总会想起你专注读书的模样,那画面总让我觉得,再险的路也值得走。
顾淮
夜书”
他将信纸仔细折好,装入信封。
这封简短的信,没有缠绵的情话,却充满了理解、回报与鼓励。
而在江南大学的宿舍里,苏婉宁正伏案苦读,窗外的月色,一如那夜在沉香阁外般皎洁。
她停下笔,揉了揉酸涩的手腕,抬头望向窗外。不知此刻,他是否也在某处,看着这同一轮明月?
她的凯旋静默在学术的殿堂,他的凯旋静默在军营的夜色里。但他们都知道,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对方正与自己一样,在各自的征途上,又坚定地前进了一步。
这日,苏婉宁抱着厚重的资料走出实验室,本来还想着去买点菜带回去,却在看清校门旁那道身影时蓦地停住了脚步。
梧桐树下,顾淮静静伫立。
他换下了作战服,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衣,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他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目光正专注地望着她常走的那条林荫道。
“顾淮?”
苏婉宁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欢喜。
“几天前刚收到你的信,还以为你要过一阵子才回来了。”
他闻声转头,一个月不见,他的脸庞被晒成了更深的古铜色,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刚结束汇报。”
他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暖意。
“我数了……这是第七个从实验室搂里出来的学生。”
他隔着一步的距离站定,这个距离,足以看清彼此眼中深藏的思念,但到底是有点远,苏婉宁干脆自己走到了他跟前。
“这周末有空吗?姥姥和妈妈总念叨,让你来家里吃饭。”
“一定去。”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目光温柔得像要把人融化。
“周六下午我准时到。”
远处传来吉普车的喇叭声,他不得不转身,却在走出几步后突然回头:
“婉宁。”
“嗯?”
“你瘦了。”
他深深看她一眼。
“学习再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苏婉宁抱着资料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还说她呢,他不也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