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犹在鼻尖,杀意已刺骨髓。
孙白发话音落下的刹那,敞轩之外,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张弓被拉满,无形的弦绷紧至极致,只待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
李寻欢静立于轩中,身形如松,仿佛全然未觉那足以将人撕裂的浓重杀机。他的目光依旧清澈,直视着孙白发:“想知道。”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纵然刀山火海,答案,他必须要知道。
孙白发看着他,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却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他忽然笑了笑,笑容有些高深莫测:“好,有胆色。那老夫就再给你一点…提示。”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拈起桌上那枚“狐踪令”,语气玩味:“这玉佩,是‘狐影’一派的信物。持令者,可向她们提一个要求,或是…换一条命。那小狐狸精把这给你,心思可不简单。”
他又指了指那本册子:“而这东西,记录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巢穴’,不在北邙,而在人心。”
这些话,似是而非,如同禅机,却让李寻欢心中波澜再起。谢颜…狐影一派…要求或换命?真正的巢穴在人心?
就在李寻欢心神微分的电光石火间——
孙白发拈着玉佩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弹!
那枚翡翠狐佩化作一点碧光,并非射向李寻欢,而是射向他左侧轩外一丛茂密的牡丹花丛!
几乎同时!
“咻咻咻!”
无数暗器如同被惊动的毒蜂,从四面八方暴射而出!目标并非孙白发,而是直取李寻欢!劲风凌厉,覆盖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
杀局发动!而孙白发那看似无意的一弹,竟成了下令的号角!亦或是…一种诡异的提醒?
间不容发!
李寻欢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脑中再无杂念,只剩下汪小闲所授的刀诀与无数次生死搏杀锤炼出的本能!
不能退!无处可退!
唯有破!
他身形不退反进,猛地向前一踏,桌面茶具为之震跳!这一步,妙到毫巅,恰好让过数枚射向要害的毒蒺藜!
同时,他一直藏于袖中的手终于扬起!
寒光乍现!不是一柄,而是三柄飞刀同时出手!
一柄射向头顶屋檐阴影处,那里藏着一个正欲扑下的黑衣人!
一柄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向右侧假山后,那里是暗器最密集的来源!
最后一柄,却并非射向任何敌人,而是射向孙白发面前那壶犹自冒着热气的茶壶!
“回刀破浪!”
“坠刀碎星!”
“逆刀吞象!”
新悟的三式,于这生死关头,被他毫无保留地同时施展出来!
“噗!”
屋檐阴影处的黑衣人咽喉中刀,闷哼一声,重重栽落!
“叮叮当当!”
弧线飞刀精准地撞飞了假山后射来的大部分暗器,火星四溅!
而射向茶壶的那一刀,力道手法最为奇特,并非直刺,而是在壶身轻轻一触即走,仿佛借力般,刀尖挑起滚烫的茶水,化作一蓬灼热的水箭,猛地泼洒向正面冲来的两名刀手!
那两名刀手猝不及防,被热水泼面,顿时视线受阻,动作一滞!
就这瞬息之间的空隙!
李寻欢动了!他如同早已计算好一般,身体贴着地面疾掠,并非向后,而是向着左前方——那丛被狐佩击中的牡丹花丛扑去!
他记得孙白发那一弹!无论其意为何,那花丛必有蹊跷!
“哪里走!”一声怒喝,一道凌厉无匹的刀气自身后袭来,快得惊人!是真正的高手出手了!
李寻欢头也不回,反手又是一刀!
这一刀,凝聚了他全部的精神与内力,并非追求弧线诡异,而是将 “震刀撼岳”的刚猛劲力蕴含于“出刀见爪”的极速之中!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飞刀与那劈来的刀锋悍然相撞!
来袭者显然没料到这看似轻灵的飞刀竟蕴含如此磅礴巨力,刀势一挫,虎口发麻!
李寻欢则借这反震之力,速度更快一分,如同炮弹般撞入那牡丹花丛!
花枝摧折,碎叶纷飞!
花丛之后,竟并非实墙,而是一道虚掩着的、通往地下的小小暗门!那枚狐佩正嵌在门框之上!
孙白发方才那一弹,竟真的是在为他指路!
李寻欢毫不迟疑,撞开暗门,身影瞬间没入黑暗!
几乎在他消失的同时,无数暗器、刀剑狠狠劈砍在暗门之外,火星四射,却终究晚了一步!
暗门之内,是一条狭窄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
李寻欢来不及喘息,奋力将暗门重新推合,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愤怒的咆哮和撞击声,但那暗门似乎极为厚重,一时难以破开。
黑暗中,他背靠着冰冷石壁,剧烈喘息,胸口起伏。方才那兔起鹘落间的数刀,几乎耗尽了他大半心力内力,险到了极致。
孙白发…他究竟是何用意?借刀杀人?还是真的在帮他?
轩外,杀声渐息。
孙白发依旧端坐石凳上,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残茶,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与他毫无关系。
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圣人,让他从密道走了。”
“嗯。”孙白发淡淡应了一声。
“是否追击?”
孙白发放下茶盏,目光望向李寻欢消失的暗门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不必。狐狸已经引路,猛虎也已出闸…接下来的戏,才好看。”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
“收拾干净。这退思园,也该清净清净了。”
石阶之下,李寻欢握紧飞刀,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一步步走去。
答案似乎更近了,但前方的路,却仿佛通往更深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