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诗)《玩嘢》赏析
文\/袖子
《玩嘢》一诗以粤语方言为载体,构建了一个充满哲学思辨的语言迷宫。诗人树科通过看似简单的日常用语,实则暗藏玄机,将存在主义命题与岭南文化特有的游戏精神熔于一炉。这种语言实验让人想起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中提出的语言游戏理论,方言在此不仅是表达工具,更成为思维方式的具象化呈现。
开篇两句\"世界唔单止喺??嚟睇嘅\/啲嘢冚唪唥嘟喺畀嚟玩嘅\"即颠覆传统认知框架。诗人将\"看\"与\"玩\"这两个动作并置,暗合庄子\"物物而不物于物\"的哲学观。粤语特有的\"??\"字既有\"拿取\"的实指,又隐含\"理解\"的虚指,这种语义的模糊性恰如海德格尔所言\"语言是存在之家\",方言词汇成为承载存在思考的最佳容器。
诗中反复出现的\"道度心\"三字构成递进式哲学追问。\"道,点??点睇噈喺嗰度\"化用《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的悖论,却以市井口语消解其神圣性。这种解构手法令人联想到罗兰·巴特对日常神话的祛魅,诗人用\"玩\"的姿态完成了对终极真理的戏谑式叩问。第二段\"度\"字的双关运用尤为精妙,既是空间量词又暗指佛家\"度化\"之意,在\"边嗰畀边嗰玩\"的循环诘问中,主体与客体的界限被彻底模糊。
最耐人寻味的是\"心\"字的出场方式。诗人用\"畀噈畀啦玩噈玩?\"的俚俗表达,实现了从形而上思辨到生命直觉的转换。这种表达方式与禅宗\"饥来吃饭困来眠\"的机锋异曲同工,将深奥的哲学命题还原为生活本真。末尾\"谂\"字引领的思维漫游,通过\"嗰度,边度,呢道……\"的空间跳跃,构建出类似《华严经》\"因陀罗网\"的互涉境界。
从诗学传统看,此诗延续了岭南\"竹枝词\"以俗为雅的传统,又注入现代解构思维。诗人刻意保留粤语特有的语气词\"?嘟\",使文本在哲学深度之外葆有鲜活的生活质感。这种创作实践恰如钱钟书所言\"理之在诗,如水中盐\",将抽象的形上思考溶解在方言的肌理之中。
在当代诗歌语境中,《玩嘢》提供了一种方言写作的范式。不同于简单的地方风情展示,诗人将粤语提升为思辨媒介,每个方言词汇都成为打开哲学迷宫的密钥。这种创作路径让人想起庞德通过中文意象重构现代诗的尝试,但树科的创新在于完全扎根母语思维,使方言不再是书写对象而成为思维本体。
该诗最震撼处在于其揭示的认知悖论:当我们用\"玩\"的态度面对世界时,\"玩\"本身就成为最严肃的生存姿态。这种悖论式表达与贝克特《等待戈多》的荒诞感相通,但诗人用粤语特有的市井智慧将其转化为充满烟火气的生命顿悟。在全球化语境下,这种扎根地域又超越地域的写作,为汉语诗歌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从接受美学角度观之,非粤语读者可能面临语言障碍,但正是这种障碍创造了特殊的审美距离。如同阅读策兰的德语诗,陌生化效果反而强化了哲学思考的纯粹性。诗中\"畀\/玩\"的辩证关系,既是对岭南\"叹世界\"生活哲学的提纯,也是对海德格尔\"此在\"概念的方言诠释。
《玩嘢》的文本结构暗合周易\"简易变易不易\"之理。表面看是童谣般的语言游戏,深层却构建起严密的思辨体系。诗人通过方言的音韵特质(如押韵的\"度道\"),在语音层面就实现了哲学概念的相互映照。这种\"声义互训\"的手法,令人想起钱穆论述的中国文字\"形声相益\"的特质。
该诗对当代诗学的启示在于:方言写作的出路不在民俗展览,而在激活其思维潜能。树科证明粤语完全可以承载最精微的哲学思考,且因其语法弹性(如省略主语的自由)反而比普通话更贴近思辨的本质。这种语言自信对陷入工具理性困境的现代汉语诗歌,不啻为一剂醒脑良方。
结尾处的省略号构成精妙的开放结构,将读者抛入无尽的思维回旋。这种处理方式与杜尚的现成品艺术异曲同工,提醒我们:生活的真谛或许就藏在对日常用语的重新发现中。当诗人用\"呢道……\"收束全篇时,实际上开启了一个更大的哲学场域——就像禅宗的\"当下即是\",在最接地气的方言里照见最深邃的宇宙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