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诗学的本体论追问》
——树科《谂到我哋》的存在主义解读
文\/元诗
在当代方言诗歌的谱系中,树科的粤语诗作《谂到我哋》以极简的文字织体,构筑了一个关于存在本质的环形迷宫。这首仅十二行的短诗,通过\"谂\"(想)与\"我哋\"(我们)的七次往复变奏,完成了对主体性问题的方言哲学叩击。其语言形式让人联想到海德格尔\"语言是存在之家\"的论断,而粤语特有的音韵节奏,则为这种哲学沉思赋予了独特的肌理。
一、方言的形而上学维度
诗歌开篇即以粤语特有的否定副词\"唔\"与\"噈\"构成辩证张力。\"谂唔谂\"(想不想)与\"谂噈谂\"(若想)的语音对位,暗合《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的言说困境。诗人通过方言的粘着特性,将\"我哋\"这个集体主语置于思维的显微镜下:在未思状态中\"嘟喺\"(都在)的确定性,遭遇思维介入后\"仲喺\"(还是)的疑问,这种存在与认知的裂隙,恰似柏拉图洞穴寓言中火光与阴影的辩证关系。
二、主体性的四重变奏
诗歌中段呈现的精妙结构,堪称当代粤语诗歌的\"存在四重奏\"。四个\"我哋\"主语的排比句,构成存在认知的完整闭环:
本真状态(我哋喺我哋)对应海德格尔\"此在\"(dasein)的原初性
认知异化(谂唔喺我哋)暗合拉康镜像阶段的主体分裂
时间困境(谂唔返我哋)呼应柏格森\"绵延\"理论中的记忆悖论
反思回归(谂番我哋)体现黑格尔否定之否定的辩证过程
这种结构安排令人想起《周易》\"反复其道\"的爻变哲学,而粤语完成体标记\"咗\"与方向补语\"嚟\/去\"的运用,更赋予时间维度以空间化的方言表达。
三、音韵的哲学编码
诗中\"谂\"字六次重复形成的齿音韵律,构成德里达所谓的\"语音中心主义\"的方言实践。粤语独有的入声韵尾(如\"噈\"dzoek、\"咗\"zo)与鼻音韵尾(\"谂\"nam)交替,形成类似二进制代码的音响效果。这种音韵安排暗藏玄机:当朗读时,舌尖在齿龈与硬腭间的往复运动,恰似思维在存在与虚无间的摆动轨迹。钱钟书在《谈艺录》中论及的\"声文形文之情文\",在此得到方言诗学的当代诠释。
四、集体记忆的语码转换
作为群体指称的\"我哋\",在粤语文化语境中具有特殊重量。它既不同于普通话\"我们\"的中性表述,也区别于\"俺们\"的乡土气息,而是带着港粤文化圈特有的共同体意识。诗中\"谂返我哋\"的\"返\"字,暗含黄节《粤东诗话》所谓\"方言者,古语之遗响\"的历史维度。这种集体记忆的召唤,使诗歌超越个体存在之思,进入文化本体论的探讨层面。
结语:
树科此诗以方言为手术刀,剖开了存在主义的核心命题。在\"谂嚟谂去\"的思维运动中,粤语成为承载哲学思考的精密器皿。该作既延续了岭南\"木鱼书\"的口传智慧,又接续了从屈大均到黄遵宪的粤语书写传统,更与策兰(paul celan)的母语哲学诗形成跨时空对话。在普通话写作占据主流的当代诗坛,这种方言诗学的本体论探索,或许正预示着汉语诗歌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