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尾城南门洞开。
六百轻骑如离弦之箭,呼啸而出。
为首者,正是呲着白牙的陈大全,骚包的墨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身后驴大宝、牛爱花紧紧相随。
“兄弟们!跟紧咯!”
他兴奋的呼喝不止,哪像去作战,倒像是去踏青。
朝廷几万败军,溃退时只顾逃命,沿途留下的痕迹,比官道还显眼。
陈大全等人顺着路径,轻松追去,速度极快。
北地荒原,天高地阔。
刚打了胜仗的北地军将们,意气风发,纵马驰骋!
风声在耳边呼啸,马蹄踏碎枯草,扬起滚滚黄尘。
这些士兵,许多本是流民奴隶,何曾有过如此扬眉吐气的时刻?
一个个学着陈大全的样子,一手扯缰,一手举枪,对着天空“哒哒哒”鸣枪,怪叫连连,好似出笼疯狼。
“嗷呜——!冲啊!”
“让朝廷的狗崽子们尝尝咱的厉害!”
“霸霸威武!霸军无敌!”
更有甚者,扯着嗓子唱起军歌:“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只因为我们都穿着,霸霸给的装...”
荒腔走板,鬼哭狼嚎,透着一股子无法无天的快活劲儿!
......
南边几十里外。
袁明俭到底是将门出身,虽遭惨败,却未完全失了方寸。
他凭多年经验,一路收拢溃兵,且聚且退,竟也聚起了三万余残兵败将,一口气奔出几十里。
直到人困马乏,实在跑不动了,才驻足喘息。
此刻,他最关心的并非伤亡,而是那位尊贵的监军:黄德禄黄公公。
黄公公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若有个三长两短,莫说他袁明俭人头不保,便是全家也得跟着遭殃。
那群阉党,整起人来可从不手软。
一避风处,黄公公正被几个小太监和侍卫安置在麻袋上。
他已悠悠转醒,只是模样极惨。
头上缠着歪斜的绷带,脸上满是血污泥垢,身上官袍破烂,一只靴子也不知所踪。
“哎呦...疼煞咱家...”
“哎呦...天杀的陈霸天...”
黄德禄瘫在麻袋上,呻吟不止。
呻吟声中,还夹杂着对陈大全祖宗十八代的诅咒,词汇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袁明俭强忍着鄙夷,来到黄公公身边,蹲下身关切问道:“监军,您感觉如何?可还撑得住?”
黄德禄撑开肿胀的眼皮,看见袁明俭,咬牙切齿的抱怨:“袁...袁明俭!你...你害苦咱家!”
“都是你...指挥不力!士卒畏战如虎!才...才致使天兵受此大挫!”
“咱家...咱家回去定要禀明圣上,参你一本!治你个贻误军机,丧师辱国之罪!”
他越说越激动,牵扯到伤势,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袁明俭苦涩难言。
他早担心这阉人会来这一手,却不想如此迫不及待,这黑锅是扣得又准又狠。
想他袁明俭半生戎马,自问对得起朝廷,对得起俸禄,今日之败,非战之罪,实乃对手非人!
可这道理,跟一个太监说得清吗?
在朝中,他孤家寡人,无党无派。
此番回去,怕是仕途到头,罢官去职都是轻的,搞不好要下狱问斩...
若幸运,也不过是削职为民,发配到哪个不毛之地了此残生。
想到此处,这位沙场老将也不由得心生悲凉,虎目微红。
这时,他两个儿子袁破虏、袁定边以及几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将他拉到一旁。
长子袁破虏性情刚烈,看着父亲受辱,气得双目通红。
“父亲!这阉狗欺人太甚!”
“分明是他逼我们送死,如今却倒打一耙!”
“不如...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就说乱军之中,为贼寇流矢所伤,为国捐躯了!”
一个满脸胡子的副将也愤然道:“将军!大公子所言极是!这阉货留着是个祸害!”
小儿子袁定边则试探开口:“或者...咱们凑些银钱,买通他?让他回京后替咱们美言几句?”
“毕竟这仗打的邪门,任谁来也讨不了好...”
另一名参将却眼神闪烁,语出惊人:“将军!朝廷昏暗,宦官当道,忠良受辱!”
“这大渊,还有什么值得效忠的?不如...不如咱们反了他娘的!”
“以将军之才,加上这几万弟兄,未必不能在这乱世挣下一片基业!”
袁明俭脸色骤变,厉声呵斥:“住口!”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岂可出口!”
“我袁家世代忠良,深受国恩,岂能做那乱臣贼子?此话休要再提!”
他半辈子恪守忠君爱国之道,那“造反”二字,砸的他心惊肉跳。
就在一片愁云惨雾,人心惶惶之际。
一名警戒哨连滚带爬的奔回来:“报——!”
“将军!不好了!后方烟尘大起,那...那妖军追来了!”
“什么?!”
“陈霸天追来了?!”
“阴魂不散啊!”
心神稍定的溃兵们,如惊弓之鸟,顿时又炸了营。
袁明俭心下骇然,也顾不得再掰扯,急令道:“快!保护监军!上马!快撤!”
命令下达,本就混乱的军队再度骚动起来。
三万多人,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有的部队反应快,抢了马匹就跑;有的则还在收拾锅灶,寻找失散的同伴...
袁明俭留下一千精锐断后,刚列好阵,便见烟尘滚滚,陈大全旋风般杀到。
“哒哒哒哒——!”
“咻~~轰~~~”
“咻~~轰~~~”
没有阵前喊话,也没有弓箭对射。
北地霸军在奔驰中举枪扫射,瞬间将断后部队打烂。
不过盏茶功夫,一千精锐死的死,逃的逃。
“跑啊!”
“妖军来啦!”
“快逃命啊!”
溃败之势,再无挽回可能。
于是,大渊北地荒原上,出现了一幕奇观:两三万朝廷正规军,被几百“叛军”漫山遍野的追着跑。
黄德禄跑,陈大全追。
他插翅难飞。
陈大全不急于全歼溃军,只是不紧不慢的坠在后面。
每当朝廷军跑的精疲力尽,停下来喘气时,北地霸军的枪声便准时响起。
“混账啊,呜呜,刚架起锅,水都没烧开啊...”
朝廷军苦!
一个个跑的肺叶子都快炸了。
为了活命,只能丢下刚生起的火,扔下没煮熟的饭,继续亡命南逃。
到后来,许多士兵都麻木了,只下意识的跟着前面的人跑。
那“哒哒哒”的声音,已成了“快跑”的信号。
这一路南逃,自然也惊动了并州境内的大小豪强。
他们躲在暗处,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哪路英雄?几百人追着几万官军跑?”
“了不得!了不得!真乃当世最勇!”
“赶紧记下来,以后遇到‘霸’字,万万不可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