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峰桥维修站的冲天火光,如同一声响亮的号角,宣告了“铁道幽灵”这支新生力量的第一次獠牙之噬,取得了完美的胜利。
然而,当林枫带领着他那支略显疲惫,但士气却空前高涨的队伍,返回根据地的临时指挥所时,他那张如同冰雕般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我们打掉了一个维修站,鬼子很快就会建起第二个。”
指挥部里,林枫在那副巨大的正太铁路全线地图前,缓缓地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年轻队员心上。
“鬼子的铁路,就像一条百足之虫。我们砍掉它一只脚,根本伤不到它的根本。它只会长出更坚硬的爪牙,变得更加警惕。”他指着地图上那条蜿蜒的、密布着据点和哨塔的铁路线,“靠我们这三十几个人,就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又能炸掉它几座桥?又能掀翻它几列火车?”
整个指挥部,瞬间陷入了沉默。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代号“猎豹”的年轻狙击手,忍不住问道。
林枫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默默地坐在轮椅上,眼神却比任何人都更加深邃的男人——张三。
张三缓缓地摇着轮椅,来到了地图前。他没有去看那些代表着军事目标的标记,而是拿起一支红色的铅笔,将铁路沿线那些密密麻麻的、代表着村庄、工厂和煤矿的黑色小点,一个一个地,圈了起来。
“狼,是杀不尽的。”张三的声音,沉稳而又有力,“但是,如果整片草原,都变成了猎人呢?”
林枫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赞许的弧度。
他接过了张三的话,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火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队员!
“从今天开始,我们的任务,不再是单纯的破坏。”
“而是,播种。”
“我们要把‘铁道幽灵’,从一个代号,变成一种思想!我们要把我们手中的武器和战术,变成一颗颗火种,撒到这条铁路沿线的每一个村庄,每一个工厂,每一个被压迫的角落!”
“我们要让每一个拿起锄头的农民,每一个挥舞铁锤的工人,都成为我们‘铁道幽灵’的一员!”
“我们要让鬼子知道,他们面对的,不是三十个敌人。”
“而是,三十万,甚至三百万,无处不在的——”
“复仇之魂!”
……
一周后,正太铁路沿线,一场无声的、却又足以撼动整个华北战局的“人民战争”,悄然打响。
林枫和他的“铁道幽灵”,化整为零,彻底地消失在了日军的视野之中。他们不再攻击任何坚固的目标,而是像一群最高明的教官,潜入到了铁路沿线的各个村庄和工厂。
在一个被日军强征劳工的煤矿里,雷子和陈五,教会了那些衣衫褴褛的矿工们,如何在每天上工的路上,“不经意”地,将一颗小小的石子,卡在转辙器的缝隙里;又如何在给火车头加煤的时候,“一不小心”,将几块坚硬的、足以磨损锅炉的铁矿石,混进煤堆。
在一个靠近铁路的普通村庄里,沈月和“猎豹”,则教会了那些看似温顺的妇孺和老人,如何用最简单的猪鬃和桐油,制作出能够缓慢腐蚀铁轨螺栓的“神仙水”;又如何将一根普通的、纳鞋底用的麻绳,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横在铁轨之上,制造出让日军巡逻队虚惊一场的“幽灵障碍”。
而林枫和张三,则负责最关键的“大脑”——他们联系上了早已打入铁路内部的、我党的地下交通员,将一份份经过伪装的、关于“如何安全地松动一颗道钉”和“如何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破坏信号线路”的“技术手册”,送到了那些,白天还在对日军点头哈腰,晚上却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中国铁路工人的手中。
一张无形的、由人民的智慧与仇恨编织而成的大网,开始在这条钢铁大动脉的每一个神经末梢,悄然张开。
……
“八嘎呀路!又是信号故障!”
一列满载着军火的日军专列,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上,被迫停了下来。车上的指挥官,烦躁地对着步话机咆哮着。
而在他看不见的、前方五公里处的一个转弯路段。
一名普通的、负责线路维护的中国铁路工人,正蹲在草丛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的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把,刚刚从一颗道钉上拧下来的、小小的扳手。
另一边,一列负责运输伤兵的卫生列车,在经过一段看似平坦的直线铁路时,其中一节车厢,突然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剧烈的颠簸,最终,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脱轨侧翻!
车上的日军,惊恐地以为遭到了八路军的袭击!但当他们检查了半天,却只在车轮的轴承里,找到了一捧,不知从何而来的、致命的——
金刚砂。
脱轨、信号故障、发动机失灵……
一场场看似“意外”的事故,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频率,在整个正太铁路上,疯狂上演!
日军的运输效率,在短短半个月内,下降了百分之七十!整个华北方面军的后勤补给,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恐慌之中!
太原,第一军司令部。
筱冢义男呆呆地看着沙盘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代表着“事故”的红色标记,他那张一向自负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对于未知敌人的——
深深恐惧。
他知道,他面对的,不再是那个有迹可循的“绝命一枪”。
他面对的,是一个,他根本看不见,也永远抓不住的,真正的——
人民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