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终于沉入了西边的山峦,带走了狮子岭上最后一丝光和热。
白天的喧嚣与杀戮,如同退潮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一般的寂静。山坡上,残存的日军停止了进攻,开始在山脚下安营扎寨,袅袅的炊烟,混合着尸体腐烂的腥臭味,在冰冷的晚风中飘荡,构成了一幅诡异而又恐怖的画面。
西侧山峰,一处隐蔽的岩洞里,林枫和他的队员们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班长,小鬼子怎么不攻了?”王二麻子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最后一点干粮,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是不是被咱们打怕了,准备卷铺盖滚蛋了?”
“滚蛋?”一旁的赵六冷笑一声,他晃了晃自己几乎已经空了的水壶,“你看他们下面那架势,是在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像是要滚蛋的样子吗?他们这是准备跟咱们耗下去了!”
张三的脸色,比夜色还要凝重。他仔细地清点了一下自己仅剩的弹药,沉声说道:“我们每个人的子弹,都不超过二十发了。干粮和水,也基本耗尽。如果他们真的跟我们耗下去,不用他们打,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紧张和疲惫的气氛,在小小的山洞里弥漫开来。
“都别慌。”
林枫平静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将那支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猎鹰”步枪,轻轻地靠在岩壁上。
“松井这个老鬼子,比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狡猾和残忍。”林枫的目光,透过岩缝,望向山下那片星星点点的火光,“他知道,白天是我们的猎场,因为我们有地势和视野的优势。所以,他用炮火和人命,消耗了我们一整天的时间和精力。”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冰冷。
“他在等。”
“等太阳下山,等黑夜降临。”
“因为到了晚上,我们的视野优势就没了。黑暗,会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
王二麻子听得一愣一愣的:“班长,你的意思是……他们要趁着天黑,摸上来?”
“没错。”林枫点了点头,“他不会再用大规模的冲锋来给我们当靶子了。我猜,他会派出小股的精锐部队,甚至是受过专门夜战训练的‘挺身队’,从各个方向,像毒蛇一样,悄悄地渗透上来,寻找我们的位置,然后……在近距离,用他们的人数优势,将我们撕成碎片。”
听到“近距离”三个字,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沉了下去。他们是狙击手,一旦被敌人摸到近身,那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那我们怎么办?”赵六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焦虑,“晚上咱们就是睁眼瞎,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这仗没法打啊!”
“谁说我们在明?”林枫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森然的弧度,“这座山,是我们的家。到了晚上,我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迅速地画出了他们所在阵地周围的地形。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任务,不再是杀人。”
“我们的任务,是让他们害怕。让他们觉得,这座山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都会在黑暗中变成索命的厉鬼!”
林枫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疯狂交织的光芒,开始布置他那大胆而又致命的夜间作战计划。
“陈五。”
“到!”
“你和二麻子一组。把你身上所有的爆炸物,都给我利用起来。不用追求杀伤力,我要的是效果!用石头和绳索,给我制作绊索陷阱;用空罐头盒和碎石子,给我制作预警装置。我要在鬼子所有可能摸上来的路上,都布满这种会发出声响的‘地雷’!让他们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
“是!保证完成任务!”陈五和王二麻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
“赵六。”
“到!”
“你负责游动哨。你的任务不是杀敌,是骚扰。你带上所有的石子,给我在这片山脊上,不停地制造动静。东边扔一块,西边学一声鸟叫。我要让山下的松井,分不清我们到底有多少人,也搞不懂我们到底想干什么!让他的人,整晚都别想睡觉!”
“明白!让他们变成惊弓之鸟!”
“张三。”
“我在。”
“你的任务最重,也最关键。”林枫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你负责我们这个核心阵地的最后一道防线。你找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潜伏下来,一动不动。你的耳朵,就是我们所有人的雷达。只有在敌人突破了我们所有的陷阱和骚扰,摸到我们五十米范围之内时,你才能开枪。记住,夜里开枪,枪口的火光会彻底暴露你的位置。所以,你可能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你的每一颗子d,都必须是致命的!”
“放心。”张三平静地答道,那份沉稳,让人感到无比的心安。
“班长,那你呢?”王二麻子最后问道。
林枫缓缓地站起身,将那把冰冷的匕首,重新插回了腰间。
“我?”
“我是游荡在这座山里的……鬼魂。”
“我会去松井的指挥部附近,给他送一份‘大礼’。我要让他明白,在这片黑夜里,不是他来找我们。”
“而是我们,在猎杀他们。”
林枫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天空。
“都对一下时间。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都是哑巴,所有的联络,都用三声短促的口哨。行动吧。”
“是!”
四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山洞口。
山风,变得愈发阴冷。
山下,日军的营地里,火光跳动,人影憧憧。一支支装备精良的夜袭小队,正在集结。
山上,致命的陷阱,正在被悄然布置。
一场无声的、发生在黑暗中的、猎人与屠夫之间的致命游戏。
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