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自归咸阳,便从应征手中接过政务,着手推行一系列革新举措。政令如雷霆般展开,震动朝野。
嬴政并未干预,而是选择退居幕后调养身体,但他始终密切关注着儿子的一举一动。
当得知扶苏下令兴建“凌云阁”,用以供奉为大秦立下赫赫功勋的文臣武将画像时,嬴政怔然良久,继而放声大笑。
笑声未歇,咳喘又起,他伏身轻咳不止,手抚胸口,却仍掩不住眉宇间的欣喜。
芈夫人轻轻拍着他的背,语带关切:“王上,太医才叮嘱过不可情绪激动,身子刚有起色,怎又这般不顾了?”
嬴政缓了好一阵才平复呼吸。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未散。
“扶苏此举,非同小可。这凌云阁一立,其格局远超寡人所料!”
“他不只想守住燕云十六州,他是要让天下英才,尽数归心于秦!”
嬴政双目炯炯,神采飞扬。
他一眼便看透了这座楼阁背后的深意——那是招揽人心的旗帜,是撬动天下的支点。
更令他欣慰的,是扶苏身上那股前所未有的雄心。
男儿何不佩吴钩,踏破山河万里游?
请君遥望凌云阁,谁人不是万户侯?
仅此一诗,便点燃了无数志士心中的火焰。文臣读之激昂,武将闻之振奋。
芈夫人静坐一旁,神色柔和。
她不懂那些权谋韬略,也不知政令背后藏着多少计算。
但她听着嬴政娓娓道来,看他眼中重燃光芒,便已心满意足。
她只愿如此安静地听着,就够了。
……
云州军营。
扶苏设立凌云阁的消息很快传至边关,军中议论纷纷。
最受瞩目的,莫过于位列首位的“大将军白起”。
营帐内,岳飞手持邸报,看完后拱手笑道:“大将军荣登凌云阁首位,实至名归,可喜可贺!”
主位之上,白起微微一笑,摆手道:“不过是殿下厚待老将罢了。”
话虽谦逊,脸上却难掩欣然,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如春水。
身为两朝元老,他早已位极人臣,深受信任。
如今又被置于凌云阁之巅,纵使心境如铁,也不免心潮涌动。
岳飞正色道:“若论战功与忠勇,大将军居首,无人敢有异议。”
岳飞轻轻摆了摆头,未作回应。
凌云阁以楼层数定功勋高下,虽各层内并无明文排次,民间却早已流传出一份人心中的榜单。
位列第三层的武将屈指可数,仅白起、蒙武、王翦,连同已故的蒙骜与司马错五人而已。众人皆认定,白起居首,无人异议。
他方才所言,并非轻视他人,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六国之基,半由白起一剑劈出”,这话并不夸张。大秦江山能立于天下之巅,他镇守边关十余载,战功赫赫,威震四海。论资历、功业、声望,他坐这第一把交椅,理所应当。
若连白起都不配登顶凌云阁,世间又有何人敢称翘楚?
白起微微一笑,未曾争辩。他低头再扫了一眼手中泛黄的邸报,抬眼望向岳飞,眼角微眯:“这份消息,你看了,当真无动于衷?”
“我已年迈,时日无多。你正当年少,才略过人,倘若倾心效力大秦,他日成就未必不及老夫。凌云阁第三层,自会为你留一席之地。”
“难道你只想终其一生,做个副将,随人号令,碌碌而行?”
语调平静,却暗藏深意。
白起对岳飞寄望甚重。
在他眼中,此人若真心归秦,待自己身退之后,必成大秦栋梁,可撑天柱地,护国如山。至于王翦、蒙武等人,并非不堪重任,只是岁月不饶人,皆已近五十之年,精力渐衰。
而岳飞年方三十,气血方刚,尚有无限可能。
“岳家性命,皆系太子殿下所救,此恩此德,永不敢忘。”
岳飞神色如常,语气平稳,“然眼下,尚非报恩之时。”
宋国尚存一日,他便是宋将。不降秦,亦不助秦伐宋。可若有一日,宋不再为国,山河易主,他必倾尽全力,投身秦国,再无迟疑。
白起闻言,嘴角微扬,似是满意。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本无名无封的旧书,随手一掷,落在岳飞手中。
“这是……”
岳飞猝不及防,本能接住,目光惊疑不定。
白起只淡淡道:“闲来所着兵法一部,毕生带兵心得,统御之术,尽数录于此册。得空时,不妨翻阅。”
话落,他起身离帐,背影沉稳,步履无声。
岳飞握着那本粗糙古旧的书册,久久不能言语,心潮翻涌。
那是何等存在的一生凝练?一位纵横天下、百战不殆的军神,将半生韬略亲手交付于他。
良久,他才缓缓收起书册,对着帐外空寂之处,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这一份情,他记下了。
这一生,怕是注定无法摆脱了。
......
宋国,汴京。
皇宫深处的书房里,烛火微动。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赵构手中捏着密报,指节泛白,声音冷得像冰,“扶苏竟敢如此放肆,视我大宋如无物?”
纸上的字句刺眼得很——秦国新设凌云阁,广招列国英才,燕云之地的学子纷纷动心。更令人难忍的是,那句豪言被刻在阁前石碑上,昭告天下。
秦宋之间的平静早已名存实亡。
如今秦国不只是扩军备战,更是直截了当挖走人才,连遮掩都懒得做。其志不在一州一地,而是图谋天下。而大宋,赫然在其征伐之列。
“陛下,近来已有数十名士子悄然离境,欲往秦地。是否该下令封锁边境?”秦桧低声道,语气谨慎。
王安石站在窗边,望着宫外夜色,轻叹一声:“封不住的。”他闭了闭眼,“凌云阁许人以爵位、田产、出身,凡立战功或有奇才者,皆可登阁受封。此乃直击人心之举。”
若他年轻三十岁,或许也会心动。
大宋虽重文教,但门第森严,寒门难以上达。反观秦国,不论出身,唯才是举。这般对比,人心岂能不动?
赵构默然。他知道王安石所言非虚。禁令可以下,可挡不住人心所向。
司马光缓缓开口:“不如我们也设一处类似之所,与秦争才。”
范仲淹立刻摇头:“不可。”
他目光锐利:“凌云阁之所以可行,在于秦国已铲除旧族势力。嬴政当年铁血镇压,世家不敢吭声。可我大宋不同,士族盘根错节,乃是朝堂支柱。一旦推行此类制度,必遭群起攻之,政令未出京师,便已瓦解。”
一句话点破现实。
秦国能打破阶级,是因为它从废墟中重建秩序。而宋国若强行模仿,只会动摇自身根基。
众人沉默。
理想与现实之间,横亘着无法跨越的深渊。
赵构终于起身,袖袍一拂,转身离去。脚步沉重,背影透着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