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已定。
此前赵构已密令孟珙调兵入京,准备接手燕云局势。
石敬瑭与潘美留驻已无必要。
此令一出,王安心头稍安,秦桧却面色骤变。
表面看,岳飞遭贬,实则影响甚微。
接任者韩世忠,与岳飞同袍多年,共历沙场生死,情同手足。
兵权交接,如同仍在岳飞体系之内。
反观石敬瑭,处罚极重——
不仅削去节度使高位,更被勒令返京受审。
单是“守土不力”一条,便足以断送前程。
再加“弃城而逃”之名,一旦查实,永无翻身之日。
宋人看重“气节”,视之如命。
若石敬瑭死守幽州,即便战至最后一息,身死城破,朝廷也会追封厚葬,青史留名。可他弃城而走,背负的便是千古骂名。
纵然后来他在蓟州率军抵抗,也无法洗净这一污迹。
只因金辽联军入主幽州后大开杀戒,血洗全城,百姓惨遭屠戮。而这一切,皆因守将不在,城防空虚所致。
他的退却,表面看是避敌锋芒;实则被视为畏死苟活,置黎民于水火而不顾。
“陛下,这般处置,是否过严?”
秦桧低声开口。
赵构未语,仅斜目一瞥,寒意逼人。
那一眼中没有怒色,却比雷霆更令人心悸。秦桧顿时噤声,垂首低头,额角微凉。
他深知,自己今日地位,并非独独出于才干,而是仰赖君王恩宠。一言错出,便可能万劫不复。
“哼。”
赵构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对岳飞与石敬瑭的不同对待,自有其深意。
岳飞虽违令出兵,但所为乃护国卫民,顺应民心。若重惩,恐失天下人之心,动摇根基。故略施小罚,以示规矩,实则保全其名。
而石敬瑭不同。此人镇守燕云多年,手握重兵,久居边地,早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赵构本就心存忌惮。
此次借败责之机,正好削其权柄,收归中央。不仅清除隐患,还可借此震慑朝中其他藩镇。
更关键的是,敲打秦桧。
此人近年来倚仗圣眷,行事跋扈,竟敢擅闯禁宫,逾越礼制。
赵构岂能容之?
于是借石敬瑭之事立威,明罚暗儆,既整肃纲纪,又平衡百官势力。
此等权谋,非寻常帝王所能驾驭。
赵构不动声色之间,已将朝局牢牢掌控。群臣各安其位,不敢妄动。
正因如此,哪怕他常年不理政务,朝堂依旧井然有序,国势日盛。
“诏书速拟。”
“此事不宜拖延。”
赵构拂袖起身,语气冷淡。
他要尽快结束这场风波,派遣亲信接管燕云,彻底肃清旧党影响。
众臣领旨,无人敢言。
随即,赵构转身离去,步履沉稳,背影凛然。
身后大殿内,众人悄然松了口气。
燕云战事已然落幕。
所谓战事,即指金与契丹联手南侵之举。
两国倾四十万大军而来,气势汹汹,意图一举吞并北方屏障。
然岳飞统三十万宋军迎敌,于幽蓟之间设伏反击,斩首无数。
敌军溃败,生还者不足半数,残部仓皇北逃,沿途尸骨遍野,元气大伤。
其惨败之因,除战术失误外,更在于屠城暴行激怒三军。
当岳飞目睹幽州焦土、百姓横尸街头,怒不可遏,下令全军死战,不留降俘。
那一战,血染山河,终将外寇逐出中原。
每次战事结束,即便敌军溃败、大批俘虏跪地求降,岳飞依旧下令尽数斩杀。
不纳归顺!
宋军攻势如雷霆,金辽联军难以招架,不足一月便节节败退,原先失陷的城池尽数被收回。
驱逐敌寇后,岳飞率部暂驻幽州,整顿兵马之余,肃清残存于城中的金辽散兵。
石敬瑭自始至终未曾停歇。
他清楚弃守城池乃重罪,唯有竭力拼杀,方有一线赎罪之机。
此番抗敌,他亲率将士冲锋陷阵,斩敌数万,血染征袍。
战事刚歇不久,一道诏书从汴京快马加鞭送抵幽州。
……
幽州城门外。
石敬瑭与岳飞、韩世忠等将领并立道旁,身后列满各级将官,静候使者到来。
早前已有通报,今日正是朝廷钦差入城之日,众人不敢怠慢,早早在此恭迎。
传旨太监位高权重,纵然节度使也须执礼相待。
更关键的是,这道诏令意味着朝廷对他们的最终裁决。
无论是岳飞擅自调动三十万大军,还是石敬瑭临阵弃城,皆触犯军法。
不过大宋律例允许可功补过。
如今只看朝廷是否愿意以战功相抵。
见石敬瑭神色沉重,岳飞轻声劝慰:“石大人不必挂怀,幽州之失非战之罪,朝廷自有明断。”
“况且此役你奋勇杀敌,收复幽蓟二州,功不可没,功过相抵当无悬念。”
石敬瑭闻言略缓心神。
经历此战,他与岳飞之间芥蒂渐消。
同仇敌忾,共御外辱,岳飞还曾在危急时刻助他脱险,这份情义他不会忘。
更何况,真正夺回两州者,实为岳飞。
他能保全性命已是侥幸,如今还能论功行赏,全赖岳飞之威势。
“但愿如此。”石敬瑭低语,眉头仍锁。
虽知秦桧已在朝中为自己周旋,可心中那股不安始终挥之不去。
正说话间,远处尘土飞扬,一支车队缓缓驶近。
众人见状,立即整肃衣甲,列队相迎。
来者正是朝廷使者。
车驾停稳,一名身穿大红蟒袍的太监从主车中踱步而出,一边揉着腰背,一边高声抱怨:
“这是什么荒凉之地!路都坑坑洼洼,差点把咱家骨头抖散了!”
韩世忠脸色顿时阴沉。
岳飞与石敬瑭对视一眼,随即一同上前迎接。
岳飞认得这位太监,走上前拱手道:“见过孙公公。”
此人正是当年传递密信的那位内侍。
早先筹谋成蛟叛乱之时,便是他往来传话,岳飞那时便与其照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