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卒们高举火把,伫立道旁,火焰摇曳,光影交错。
那条被火光照亮的路径延伸至夜色深处,仿佛贯穿了整片大地,望不到尽头。
“与异族结盟,非我大秦所为。”
声音不高,却如寒风掠过铁甲,清晰传入二人耳中。
岳飞抬眼望去,只见扶苏侧身而立,右手轻抬,做出相邀姿态,唇角微扬。
“岳将军,请。”
身后无数火光汇聚成河,映得扶苏身影如金铸般巍然,光辉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两人喉头哽咽,已无法出声。
胸中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激荡!
扶苏不是来截杀他们的,而是亲自领军,为他们点亮归途,护送宋军穿越云州!
这是何等格局?何等胆魄?
岳飞眼中泛起泪光,猛然翻身下马,单膝触地,铠甲铿锵作响,声音肃穆。
“末将甲胄在身,礼未能全。”
“但岳飞,代幽州、蓟州万千百姓。”
“叩谢殿下活命之恩!”
言毕,深深俯首,额头几乎触地。
韩世忠紧随其后,同样下马跪拜,动作坚定无二。
两位宋朝将领,向敌国太子行此大礼,按常理绝无可能。
可此刻,他们心甘情愿,毫无迟疑。
只因扶苏担得起这一跪!
身为敌方统帅,他不仅断然拒绝金国与契丹的联手之请,还暗中示警于宋。
如今宋军借道,他非但不予阻击,反而亲率秦军列阵燃火,为敌军照亮前路!
此等胸怀,岂能不令人折服?
虽立场相对,刀兵相见,但他们皆流淌着同一血脉——华夏之血!
这一跪,跪的是民族大义,是舍私怨而顾苍生的胸襟!
“不必多言。”
扶苏静静望着他们,语气温和却坚定。
“替我多斩几个胡人便是报答。”
“雁门关前,白起已奉命休兵。待你们安然归去,孤自会再起战鼓,与尔等光明正大地决一胜负。”
“然最终执掌天下者——必是我大秦!”
他双目如电,炯炯生辉,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刺破黑暗。
岳飞与韩世忠默然无语。
再多言语,也配不上这番气度。
他们唯有以行动铭记这一刻——此人乃一生之敌,亦是一生之敬。
再度拱手行礼后,二人翻身上马,返回己方军阵。
三十万宋军踏着火光照耀的大道,缓缓前行,铁甲铿锵,旌旗猎猎,浩浩荡荡消失在远方夜色之中。
目送岳飞率军远去,扶苏转头望向身旁的王翦,轻声问道:“王将军,孤这般行事,是否太过随心?”
“雁门关唾手可得,宋军疲于奔命,我们本可顺势而下。可孤却选择了退让。”
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眸,映出几分沉思。
这问题既是对王翦说的,也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
战时交锋,攻城略地本属寻常,何况大秦与宋国素为敌手。不趁虚而入已是克制,更遑论助其撤军。
“只要殿下心中无愧,那便是正途。”王翦语气平稳,目光如铁。
“您乃大秦储君,所行之路,自有天理衡量。臣等唯命是从,毫无异议。”
扶苏闻言侧首,凝视王翦片刻,忽然仰天长笑。
王翦、蒙毅等人亦随之开怀,笑声穿透夜风,在旷野间回荡。
纵然错失良机令人惋惜,但无人质疑扶苏的决断。
心之所向,无问西东,只求无悔。
……
岳飞与韩世忠策马疾行,身后二十万秦军执炬照明,照亮前路。
夜色如墨,人心却炽热。
“那位秦公子,真乃世间少有之人。”韩世忠低声感叹。
“若我大宋天子能有他半分胸襟,何至于山河破碎至此?此生能见其风采,也算不枉。”
即便身处敌对阵营,他仍由衷折服。
在他眼里,扶苏才是真正的君者之姿。他甚至羡慕那些能在其麾下效力的将士。
得主如此,死又何憾?
岳飞默然良久,未加责备,只轻轻点头。
他亦动容。
“莫再感慨。”他收回视线,声音坚定,“今受大恩相援,若不能击溃外敌,何颜面对天下百姓?”
韩世忠嘴角一扬,寒光掠过双眼:“自当血战到底,胡虏犯境,寸土不让!”
黑夜中,大军踏着光明奔赴战场,脚步如雷,势不可挡。
……
汴京灯火渐稀。
当岳飞赶赴蓟州之际,幽州、蓟州沦陷的消息终于传至宫中。
云州失守尚未平复,如今边关再告急,局势危如累卵。
赵构近日沉溺酒色,政务尽托群臣。
此刻夜已深沉,他正卧于新纳妃嫔的寝宫内,衣衫凌乱,疲惫入睡。
突然,殿外喧声骤起。
“秦大人!陛下安寝,岂容擅闯——”
“滚开!边关告急,十万火急!”
“这里是后宫禁地,您不能——”
话音未落,殿门已被猛然推开。
“砰——”
寝宫的大门被人猛然撞开,守在门外的太监们惊呼连连,却未能拦住那道疾步而入的身影。
来人披着夜风,衣袍微乱,正是秦桧。
妃子最先从梦中惊起,见一男子闯入内室,顿时花容失色,慌忙扯过锦被裹住身子,尖声叫喊起来。
这声响惊动了床榻上的赵构。
他猛地坐起,怒目圆睁,抬手便是一记耳光甩在妃子脸上,“闭嘴!大半夜嚎什么!”
女子被打得偏过头去,手指紧紧攥着被角,眼泪无声滑落,却不敢再出声。
赵构冷眼扫过她一眼,随即不再理会。他一边任由太监捧着龙袍伺候穿衣,一边盯着跪伏在地的秦桧,语气不耐:“深更半夜,擅闯寝殿,你可知罪?”
“若非大事,朕定要你项上人头落地。”
“臣死罪!但军情十万火急!”秦桧伏地叩首,声音发颤,“燕云十六州急报——金国与契丹结盟,合兵四十万,突袭幽州、蓟州!”
“幽州已破,蓟州孤立无援,危在旦夕!”
赵构原本惺忪的睡意刹那间烟消云散,瞳孔骤缩,呼吸一滞。
“你说什么?金辽联手犯境?!”他厉声喝问,嗓音几乎撕裂。
秦桧额头抵地,声音微弱却清晰:“边关守军稀少,难以抵挡……如今两州皆陷于敌手……”
殿内陷入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连烛火都停止了跳动。
所有太监宫女早已跪伏在地,屏息敛声,连那妃子也止住了啜泣,浑身战栗。
忽然,一声低沉的笑声响起,带着铁锈般的戾气。
“好……好啊……”
赵构站在殿中央,脸色铁青,眼中似有烈焰翻腾。
“金国、契丹,昔日匍匐于寡人脚下的走狗,今日竟敢挥刀相向?”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真是胆大包天!”
“传旨!立刻召集范仲淹、欧阳修等重臣,内阁议事,一个时辰内必须到齐!”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大步跨出寝宫,衣袖翻飞如刀斩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