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谷深处,静谧无声。
潘美与杨延平等早已率领伏兵潜藏于此,静候多时。
他们的使命明确——待秦军溃败至此,便从暗处杀出,一击致命。
六日过去,风沙依旧,未见敌踪。
山崖之上,五郎杨延德转身看向身旁兄长,眉头微皱:“父亲久无音讯,莫非出了差池?”
杨延平立于岩石边缘,目视远方,语气平静:“不必担忧,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秦军不过十三万步卒,父亲手握五万铁骑与大批机关弩匣,胜算已定。”
“或许他们避战拖延,但迟早会来此地。我们只需守住这道关口。”
杨延德点头,心头稍安。
正说话间,他忽然眯眼远望,伸手轻拉杨延平衣袖:“大哥,你看那边,可是有人影移动?”
“哦?”
杨延平凝神望去,片刻后瞳孔一缩——平原尽头,几点黑影奔腾而至,尘土飞扬。
确是几名骑兵正在疾驰而来!
他猛然转身,声如洪钟:“敌军前锋已现!全军备战,即刻行动!”
心中热血翻涌。
六日苦等,终见敌踪,这正是前方得胜的信号!
“遵命!”
一名亲兵领令而去,飞奔传令。
杨延平与杨延德迅速下谷,奔赴各自阵位,指挥三军布防。
虽仅数骑现身,但斥候先行乃常理,大军必在后方尾随而至!
……
那几骑所至之速,几乎耗尽人马最后一丝气力。
他们是杨业亲遣的信使,昼夜不停奔袭一日一夜,终于抵达陈家谷。
衣甲破损,战马口吐白沫,人人面色枯槁。
可他们不曾下马歇息,只知肩上背负着生死之命。
陈家谷外,一骑当先的骑兵扯着沙哑嗓音大喊:“我是杨帅亲兵刘二虎!潘将军可在?有十万火急军情禀报!”
声音在山谷间来回撞击,久久不散。
那骑兵喘着粗气,目光焦灼,接连又呼喊数声,声音几乎撕裂。
终于,谷口尘土翻滚,一队宋军骑兵缓缓驰出,为首的正是杨延平。
他勒马停步,目光扫过眼前这群浑身血污、衣甲残破的骑兵,眉头紧锁。
“你们怎会出现在此?”他沉声开口。
这些人他认得,确是杨业贴身亲卫无疑。可亲卫从不离主帅左右,如今却个个带伤、满身鲜血,显然是刚从一场生死厮杀中逃出。
事态显然非同小可。
杨延平心头一沉。
“杨将军!”那名叫刘二虎的亲卫一见杨延平,眼中骤然燃起希望,翻身下马,扑通跪地,声音颤抖:“我们中了秦军埋伏!前线大军全军覆没!”
“杨帅率残部退守石羊县,被敌军重重围困,生死难料!求将军速速发兵相救!”
话未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你说什么?”杨延平瞳孔猛缩,脸色瞬间惨白。
脑海中只剩下一幕画面:十万将士,灰飞烟灭。
......
陈家谷内,宋军大帐。
潘美与众将齐聚一堂,静听这名亲卫述说战况。
“我军刚列阵对敌,秦军便启用了机关弩匣。他们的弩射程极远,威力惊人,五百步外便如暴雨倾泻,我军根本来不及反应,死伤无数。”
“更糟的是,一支秦军铁骑突然从侧后突袭,前后夹击之下,杨帅只得下令突围。”
“可敌骑穷追不舍,杨帅无奈退入石羊县城固守,命卑职前来寻援。”
说到此处,亲卫双膝跪地,额头触地,声音低沉而悲怆:“请诸位将军看在袍泽之情,速派援军,救杨帅于水火!”
帐内一片死寂。
众人面色僵硬,呼吸凝滞,仿佛连风都停了下来。
十万大军,竟一战尽溃?
潘美猛然起身,眼神如刀,直刺那名亲卫:“你可清楚,谎报军情者,当斩立决!”
“我若有一字虚假,甘愿受军法处置!”
亲卫面无惧色,语气坚定,斩钉截铁。
此言一出,众人皆知事出真实,不容置疑。
帐中将领神色再变,心头如遭重击。
“早该料到,秦军根本没打算正面交战,这是诱敌之计!”
“那些骑兵从何处而来?此前从未听闻!”
“王翦素来以步兵为主,怎会有如此精锐马军?”
“秦人诡计多端,欺我大宋无人不成?”
“杨帅被困,必须立即行动,迟则生变!”
议论声此起彼伏,人人面色凝重。
杨业乃全军主心骨,一旦有失,士气必溃。
首战即败,主帅被围,若传回汴京,举国蒙羞。
杨延平与杨延德二人最为焦灼。
杨延德猛然上前,一把扣住亲卫肩膀,声音颤抖:“父亲与二哥可还安在?三哥他们呢?”
亲卫低头,眼中泛起悲意,嗓音沙哑:“三将军为护杨帅,连中十三矢,当场殉国……”
“四将军率残部断后,至今音讯全无。”
杨家七子皆从军,军中依排行相称。
三将军即杨延庆,四将军正是杨延朗,其余依此类推。
杨延德闻言,如坠冰窟,四肢发凉。
脸色瞬间惨白,身子晃了两下,几乎跌倒。
三哥……没了?
泪水夺眶而出,他紧咬牙关,却止不住喉头哽咽。
杨延平双拳紧握,指节发白,牙缝中渗出低吼:
“该死的是我!我是长兄,该挡在父亲身前的人是我!”
出征前对母亲的承诺犹在耳畔,如今三弟已逝,四弟下落不明。
他有何颜面归家?
他红着眼转向潘美,扑通跪地,声如裂帛:
“末将请命出战!愿率一旅之师,破敌救父!”
恨意如火,烧尽理智,只余杀念翻腾。
“我也去!”
杨延德抹去泪痕,目光如刃,满是复仇怒焰。
面对兄弟二人泣血请战,潘美沉默片刻,终是摇头:
“不可轻动。”
“不能去!眼下我们仅五万将士,秦军却有十余万,更有一支神秘骑兵突然出现,贸然前进无异于自寻死路!”
“当务之急是立刻退回云州,从邻近各州征调兵力,再图进发!”
潘美双眉紧锁,语气坚决。
方才亲卫带回的消息已将局势说得清楚——此番完全是落入敌军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