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疾步登台,一眼望见此景,脸色骤变,厉声喝道:“竟让敌军把这等庞然大物推至城下!岂有此理!”他双目赤红,显然已被激怒。
雁门关自古称雄,凭险而立,两侧山势陡峭,谷道狭窄,大军难行,重器更无法通行。
历来守将只需控住山脊要道,便可拒敌于百里之外。
若想强攻,唯有以尸堆路,用人命换寸进。
可如今,秦军竟悄然将数座井阑车推至关前,如入无人之境。
这绝非侥幸,而是早有筹谋。
“是烟。”
岳飞猛然回首,望向身后群山。
浓烟依旧从山岭深处缓缓飘来,带着焦灼气息,弥漫空中。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心中已然明悟。
秦军纵火,并非为了夺山,而是为了遮蔽。
借风势将烟雾引向关前,掩护大军推进,遮蔽守军视线。
岳山位于雁门西北,夏时北风常起,烟尘顺风而下,正好笼罩关隘。
这一招,从一开始便瞄准了雁门本身。
可惜,等他看透一切,战局已不可逆转。
秦军攻势已起,箭矢如蝗,封锁城墙上下。
一架又一架井阑车稳稳停驻,弩手居高临下,压制得宋军难以抬头。
“笃笃笃——!”
“噗——!”
利箭凿入石缝、盾牌与血肉,声响不绝于耳。
岳飞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焦躁,强忍烟熏之苦,迅速下令。
“上墙列阵,准备迎敌!”
声音沉稳,穿透嘈杂。
将士们纷纷响应,在各级将官的呼喊中从营舍冲出。
“快!上墙!”
“别停下!顶上去!”
一队队士兵涌向关墙,填补空缺,举盾张弓。
然而局势极为不利。
敌情未察,警讯全无,待发现时,秦军已抵关下。
井阑车近在咫尺,形成巨大威胁。
但只要能毁去这些巨械,剩余步卒不足为惧。
“放火矢!”
“烧掉他们的井阑!”
“先打高处的弩台!”
将领们在雨中嘶吼,意图扭转战局。
策略并无差错,只可惜——天公不作美。
大雨滂沱,湿气浸透弓弦与箭簇,火矢屡次点燃,旋即熄灭。
箭未离弦,焰已消散。
雨声、箭啸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笼罩整座雁门关。
雁门关外,秦军的井阑车缓缓推进,弩箭如雨点般射向城头。
与此同时,关墙上宋军也拉开强弓劲弩,箭矢交错在空中,划出密集的呼啸声。
不断有秦军士卒从高高的井阑车上坠下,身躯重重砸在冻土之上。关墙上不断有人被利箭贯穿,翻滚着跌入墙后。
鲜血染红了石阶与积雪,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被点燃的火矢,纷纷落在井阑车顶棚上,却未能引燃。湿冷的木料裹着泥浆,防火之策早已备妥,烈焰终究未能成势。
此时,秦军步卒已将云梯稳稳抵住城墙。粗重的木架撞击石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上!快上!!”
“别停!冲上去——!”
百人将挥舞短剑,在尘土飞扬中关下怒吼。每一队士兵都争先恐后攀上云梯,脚步急促,铠甲铿锵。
他们眼中没有迟疑,只有破关的执念。
城头之上,宋军亦奋力迎敌。
“砍梯子!把梯子推下去!”
“那边上人了!拦住他——啊!”
一名宋兵刚举起长斧,胸口便中了一箭,仰面倒下。他的同伴尚未反应,又被远处井阑上的弩机贯穿咽喉。
攻势如潮,守军难支。因事发突然,多数宋兵尚在营房安睡,未及披甲执兵。
当箭雨落下时,守备已然陷入被动。
这正是秦军所求之机。
岳飞虽迅速醒觉,调度残部稳住阵脚,但兵力尚未完全集结。
此刻正是攻城最脆弱之时。只要在宋军主力布防完毕前夺下关口,胜负便有望逆转。
地势虽利于防守,可若门户洞开,再坚固的关隘也不过是空壳一座。
蒙毅立于前线,目光紧锁城头。
“先登队!给我往上冲!”
他声音嘶哑,语气不容半分懈怠。
所谓先登,乃是军中死士,专为攻坚而设。皆由身经百战的老兵充任,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斩将夺旗者,首功归之;血洒城垣者,亦无人退缩。
他深知此战之重。
扶苏布此奇袭,一举打乱宋军部署,才换来眼前良机。若换作寻常攻防,断无可能让秦军如此逼近关墙而不遇强力阻击。
正因为胜算在握,他心中反而更添沉重。
时机稍纵即逝,一步错,则全盘落空。
他无法接受,明明占据了上风,却仍拿不下这座雁门关。那样的结果,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太子。
“不!这道关口必须拿下!”
他用力甩头,驱散心头的烦闷,挺直身躯,目光如炬。
蒙毅稳住呼吸,果断下令:“先登第二队,出击!弩手调整角度,由平射转为抛射,目标——城墙顶部!”
命令传下,井阑车上的弩兵迅速变换战术。
原先精准直击城楼的弩箭,如今改为高抛轨迹,箭矢划出弧线,如黑云般倾泻于城墙内侧。
此时已有秦军攀上墙头,视线又被岳山弥漫的烟雾阻隔,若继续平射,极易误伤己方将士。改为抛射后,密集箭雨覆盖城内通道,压制宋军从兵舍赶往城墙支援的速度。
箭影纷飞,血光四溅。
关内宋兵在雨中奔走,泥泞湿滑,行动迟滞。
头顶是呼啸而落的箭矢,他们只能举盾护头,艰难前行,脚步沉重如陷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