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的日子定在两天后。
边境突发战事,关乎国本,刻不容缓。何况扶苏已向嬴政许下诺言,更无迟疑余地。
李丽质是在事情过后才知晓全貌的。
当她从扶苏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是进宫走了一趟,怎么就接下了平叛的任务?
而且还是只带两万士兵去对抗五万叛军!
虽然内心震惊,但李丽质不是不明大义之人。
她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给扶苏添乱,也不会耍小性子。
这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她只是在夜里与扶苏温存片刻,随后便默默为他整理行装,准备出征所需。
……
两日后,咸阳城外,黄沙飞扬。
这天正是扶苏出征之日,天气晴朗,阳光洒满大地,万里无云。
城外,大军早已列阵待发。
两万步兵组成整齐方阵,旗帜猎猎,杀气森然。
但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他们。
而是前方那三千骑兵!
这三千铁鹰锐士,人人身披新制明光铠,骑配有马鞍、马镫、铁蹄的战马。
左侧挂着秦弩,右侧配着陌刀。
这支部队,是如今大秦最强的骑兵力量!
三军阵前,扶苏正与李丽质告别。
她今日身着一袭红衣宫装,艳而不俗,美得令人心颤。
“一路小心,我等你回来。”
李丽质替他系好披风,轻声说道,眼中满是不舍。
“等我回来。”
扶苏轻抚她的脸颊,嘴角浮现一抹温柔笑意,随后翻身上马,走向阵列。
“哗——!”
大军分开一条路,迎接主将入阵。
三千精骑紧随其后。
片刻后,伴随着震地脚步声与铠甲碰撞声,大军出发,扬起漫天黄沙。
行进中,扶苏回首望向身后。
那道红影,依旧站在原地。
他深深望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眼中只剩坚毅。
此行,唯有胜!
......
咸阳,秦王宫。
殿中,嬴政一手执竹简,一边批阅奏章,一手端着茶盏,饮着浓茶。
中原列国,除了赵构,诸王无不勤政。
而嬴政,在勤政君王之中,堪称极致。
饮浓茶,是他多年提神的方式之一。
“王上,芈夫人求见。”
赵高轻步走近,低声禀报。
嬴政眉头微蹙。
他处理政务时,从不喜被打扰。
后宫嫔妃,无人不知。
今日,芈夫人怎会在此时求见?
“让她进来。”
嬴政放下茶盏,提起朱笔,在竹简上划下一笔。
“喏!”
赵高弯腰退了出去,不多时,引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走了进来。
这位妇人,正是扶苏的生母——芈夫人。
正因她身份特殊,嬴政才破例在处理政事时召见她。
若是其他妃嫔,哪怕胡亥的母亲想求见,也会被斥责一顿。
“你有何事求见寡人?”
嬴政仍旧低头批阅奏折,语气淡漠。
芈夫人神色忧虑,轻声道:“王上,扶苏从未接触过军务。刚刚行过冠礼就要奔赴前线,臣妾实在放心不下……”
话音未落,嬴政猛地将竹简拍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大殿之内,气氛骤然凝重。
他抬起头,目光如刃,透着不容违逆的威压。
赵高一旁跪下,低着头,身体伏得很低。
可他的嘴角,却悄然扬起一抹隐秘的笑意。
赵高,是这世上最懂嬴政的人之一。
他深谙这位君王的性格与手段。
自帝太后赵姬之后,嬴政对后宫干政极为敏感,连过问朝政都不允许。
这也导致多年来,他未曾立后,后宫无主。
眼下扶苏日益得势,继承王位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赵高自然坐不住了。
他特意将扶苏将要奔赴前线的消息透露给芈夫人,本就是个精心安排。
不出所料,芈夫人果然急匆匆赶来。
“担心什么?”嬴政眼神锐利,“担心他命丧战场?”
芈夫人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王上……”
“不必再说了。”嬴政冷声打断,“若他真死在战场上,那只能说明他无能。”
“明国面对强盛的汉国,喊出‘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誓言。”
“我大秦,岂能输于明国?”
“寡人的儿子,又岂能贪生怕死?”
说罢,他不再理会芈夫人,径直挥袖。
“你退下吧。以后不要再为这种事前来打扰。”
他重新拿起奏折,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芈夫人站在原地,心头泛起一阵酸楚。
往日嬴政待她温存有加,今日却冷如冰霜。
“臣妾告退。”
她轻声说完,缓缓退出大殿,满心失落。
自始至终,嬴政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待她走远,嬴政继续低头批阅片刻,忽然开口。
“去请李斯、张仪和卫鞅来。”
赵高恭敬领命,神色如常,内心却早已泛起波澜。
既然扶苏是王上属意之人,那便从他的母亲开始动摇。
就像现在这样,芈夫人触碰了嬴政的底线,渐渐地,嬴政对她的态度会变冷。
到那时,扶苏的地位恐怕不再如现在这般稳固。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李斯、张仪、卫鞅三人陆续抵达。
他们是秦国政坛的三位重量级人物。
进入大殿时,他们看见中央已摆好一座沙盘。
“参见王上。”
三人行完礼,走到嬴政身边,一同审视沙盘上的局势。
张仪率先开口:“王上,长安君背叛,与宋国勾结,意图染指赵地。少阳君并无实战经验,臣不明白,为何在朝会上,王上会命他前去支援?”
卫鞅一向言语锋利,从不绕弯子。
他虽认可扶苏为人,却并不相信扶苏具备领军打仗的能力。
嬴政没回答,只是将一面秦国旗帜插在屯留与武安之间的要地。
然后,他望向李斯:“商君不懂寡人用意,你可明白?”
李斯拱手:“臣不知,但王上既作此决定,自有深意。”
嬴政又看向张仪。
张仪轻笑一声:“王上,少阳君曾创象棋。虽然此棋不如围棋复杂,却蕴含兵法之道。两军对垒,如同战场较量。若说少阳君不通兵法,臣不信。王上派他出征,应是认可他的军事造诣。”
嬴政略感惊讶,没料到张仪对扶苏竟有如此评价。
“象棋?”嬴政微微颔首,“能得你称赞,想必不凡。有机会,寡人倒想亲自看看。”
张仪脸色一紧。
他突然意识到,嬴政让扶苏上前线,并非只因他对象棋的评价。
旁边的李斯,也在同一时间变了脸色。
唯有卫鞅神色不变,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嬴政看着他们神情的转变,缓缓拿起另一面旗帜。
“你们应该明白了。”嬴政语气沉稳,“扶苏去前线,是寡人给他的考验。”
“若他能完成任务,少君之位,自然归他。”
“若连这点叛乱都平定不了,他又凭什么继承大秦?”
扶苏此行,既是机会,也是挑战。
能否赢得嬴政的认可,全看他自己的表现。
张仪低声应道:“王上说得对。”
李斯内心却焦躁不安。
他不愿扶苏上位。
他有谋国之术,志在辅佐一位推崇法家、有雄才大略的君王,一统天下。
可嬴政强势,对诸子百家只视作工具,不论儒、法、墨,皆不过为他所用。
李斯行事必须揣摩嬴政心思,心中抱负难以施展。
扶苏,无论是早年展现的儒学风范,还是如今流露出的强硬作风,都与李斯心中理想的君主形象相差甚远。
不同于张仪、李斯的锋芒毕露,卫鞅语气低沉地开口:
“王上,长安君与宋国暗中往来,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引起警惕。”
手握重权、镇守边关的大将,若与外敌串通,一旦临阵倒戈,后果不堪设想。
嬴政语气平静地说:“寡人早就知晓成蛟与宋国的勾当,黑冰台数年前便已将情报呈报。之所以隐忍至今,就是为了此刻。”
说罢,他将一面秦字旗,插在赵地与宋国交界的城池之上。
李斯、张仪、卫鞅三人瞪大双眼,神情骤变,脸上写满震惊。
他们第一次,如此深切地体会到嬴政的帝王心术之深!
早在数年前就已掌握成蛟通敌的确凿证据,却佯作不知,只为借机布局,谋取更大利益。
“王上真正的目标,是整片赵地!”
“原来王上打算借长安君之乱,顺势出兵,一举吞并赵地各城。”
嬴政转身走回案前,盘膝而坐,继续说道:“寡人明知成蛟叛意昭昭,仍让他镇守边关,为的就是今日一击。”
“宋国主动勾结我秦国边将,起兵讨伐,自然名正言顺。”
“这一次,正是拿下赵地的最好时机。”
当时天下,列国征战,必须占据道义高地。
若无正当理由贸然出兵,势必引来诸国联合反制。
秦军若攻宋国,若无合理借口,汉国、明国等势力很可能会加入战局,对秦国不利。
听完嬴政这番话,李斯、张仪、卫鞅顿觉豁然开朗。
难怪嬴政会派毫无战场经验的扶苏去前线——这一战,根本不需要他建功立业!
成蛟的背叛早已在预料之中,白起与王翦早已布好棋局,只等时机一到,便一举拿下。
扶苏,不过是去走过场。
但这一趟,他走得是否妥帖,将直接影响嬴政对他的评价,也将决定他是否能稳坐储君之位。
“王上英明!”
“如此一来,我大秦便占据大义之名,即便越过赵地深入宋境,他国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