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牢里扶苏的那番话在嬴政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但嬴政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就像心底有一根刺,说不上来地不舒服。
先是被激怒,接着夺爵、下狱,然后扶苏在地牢中相见,又被他说服。
整件事的发展,像是被谁安排好了一样,一步步引着他走。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全局,而他只是顺着剧本行动。
可要说问题出在哪,他又抓不住头绪。
这份疑惑一直萦绕在心头,直到回宫后与卫鞅谈起那番对话,嬴政脑中才猛然一亮。
顿时豁然开朗!
“哈哈哈,竟敢算计到寡人头上来了!”
“好啊,这才是寡人的儿子!”
想通之后,嬴政仰头大笑,神情畅快无比。
那种别扭感终于找到了答案——
原来,整件事都是扶苏精心布的局!
先是提议启用墨家,惹他动怒。
如此一来,朝野自然哗然。
再借胡亥的嫉妒引他亲自前往地牢。
随后以言语说服,成功扭转局势!
在这盘棋中,扶苏把每一步都算得滴水不漏。
嬴政自己,也成了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而扶苏,才是最终的掌控者!
不管是朝中声望的飙升,还是嬴政对他的重视,还有启用墨家一事,全都如他所愿!
真是……精彩!
“哈哈哈——”
嬴政再次开怀大笑,喜悦之情难以掩饰。
哪怕被儿子算计,他也没半点恼怒。
因为扶苏是用实力,在规则之内胜了他!
子胜于父,有何不可?
扶苏越强,他越欣慰!
能将朝野上下玩弄于掌中,将人心算尽到这般地步,何其胆识,何其魄力!
他曾最不满扶苏的一点,就是他轻视华服、弃王权之剑于不顾。
身为大秦储君之选,连权势都不争,又如何去与其他国家争天下?
可现在他才明白,扶苏不是不争,而是争得太多!
嬴政突如其来的笑声让殿内众人面面相觑。
宦官宫女都不知王上为何发笑。
唯独卫鞅,也跟着笑了起来。
嬴政看他一眼,笑问:“商君,你又笑什么?”
卫鞅拱手回道:“王上笑什么,臣就在笑什么。”
整场局里,人人皆是局中人。
只有卫鞅从一开始,便抽身而出,成为旁观者。
正如张仪若非急于为扶苏出力,本也可以看清全局。
可惜,他终究也陷了进去。
嬴政一愣,随即指着对方笑骂:“你这人,是不是在看我笑话?”
卫鞅拱手道:“属下怎敢。”
“商君,下不为例。”
“是。”
两人在殿内对视而笑。
宫中宦官、侍卫和宫女全都茫然不解,完全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既然答应让扶苏去说服墨家,嬴政自然不会再把他关着。
正如赵高预料的一样。
一道诏令下达,扶苏当天便从地牢中被释放。
不仅如此,他少阳君的爵位与过往功勋全部恢复,还得到不少赏赐。
消息传开后——众人一片愕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扶苏公子为何才入狱不到三天就被赦免?
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有传言说,是扶苏说服了嬴政才得以出狱,但这个说法几乎没人相信。
……
扶苏出狱后,第一站去了华阳宫,向芈夫人报了平安。
自从扶苏入狱,芈夫人日日落泪,如今见他平安归来,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安抚了好一会儿母亲,扶苏才离开王宫。
他这次的计划没有告诉任何人,整整三天被困在牢中,他能想象李丽质有多担忧。
刚踏出宫门,便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别人。
正是李丽质与蒙毅!
原来嬴政已派人通知他们,两人特意在此等候。
“公子!”
蒙毅激动得立刻迎上前。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李丽质像一只扑进怀抱的小鸟,猛地投入扶苏怀中,紧紧抱住他。
扶苏迎面被扑了个满怀,鼻尖尽是她的香气,低头一看,心中一紧。
几日未见。
她竟比他还瘦了一圈。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泛红,模样惹人怜惜,让人心头一颤。
“你……还好吗……”
她哽咽地开口,眼神里满是担心,声音带着哭腔。
这一次扶苏入狱,她几乎夜夜难眠,闭上眼就是他被斩首的梦。
茶饭不思,忧心忡忡,几乎要病倒。
“我不是没事吗,别哭了。”
扶苏轻轻一笑,抬手为她拭泪,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这次谋划虽有收获。
却也让她承受了太多担忧。
可为了达成目的,他不得不如此。
李丽质抱着他许久才松开手,但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红着眼睛说:“你这次进牢,我什么都……
“连一点忙都帮不上,真是抱歉……”
扶苏被带走后,她只能干等着消息。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还好你没轻举妄动,不然今天咱们两个就得一起从牢里出来了。”
扶苏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庆幸。
李丽质听后忍不住笑了出来,眼角微挑,轻轻瞪了他一眼。
虽然是玩笑,却也句句属实。
嬴政那时正处在怒火中烧的状态,不管是谁去劝,都讨不了好,李丽质也不例外。
“公子……”
蒙毅在一旁轻声开口,神情有些黯然。
虽然被冷落在一旁已是常事。
但扶苏和李丽质在眼前这般亲昵,还是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走吧,先回去。”
扶苏语气轻松地说了一句。
说完,他便和李丽质一同登上马车,由蒙毅驾车,一起返回少阳君府。
而此时,在宫中一角。
李斯望着远去的马车,眼神深沉。
“我果然还是小看他了。”
“这样的心机,绝不能让他继承王位!”
“若他为秦王,我法家将永远只是君王的工具,永远无法压倒百家,更别谈壮大。”
“我心中所藏的屠龙之术,也将无处施展。”
他盯着那辆马车许久,最终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