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臣纷纷点头,漠南草原如此辽阔,若努尔哈赤绕过辽东,从这里进犯,攻击长城防线,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有林丹汗在北方牵制,虽不指望他能打败努尔哈赤,但至少可以起到预警和分散敌军注意力的作用。”
皇帝举出万历年间在抗倭援朝中立下大功的沈惟敬作为例子,进一步阐明策略。
“核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尽办法去周旋林丹汗,引导他为我所用。”
“只要是有利于大明,有利于朕的统治,什么承诺都可以许下。”
“至于这些承诺日后是否兑现,那是另一回事。”
大臣们立刻领会了皇帝的意图,也便不再多问。
“蒙古各部,早晚要被我大明平定,但不是现在。如今的蒙古四分五裂,内部纷争不断,我们无需在此耗费过多精力。”
“相比起内乱不断的蒙古,努尔哈赤的威胁要大得多。”
“努尔哈赤虽占地不广,兵力有限,但战斗力极强,且士兵坚韧耐劳。”
“这才是我大明眼下唯一的严重威胁,建州一日不除,辽东便一日不得安宁。”
“陛下英明!”
众臣齐声应道。
“关于出使人选一事,必须慎重挑选。那些只会高谈阔论的书生,就别送去送命了。若派他们前去谈判,话没说几句,怕是就被林丹汗砍了。”
“朕需要的是胆识兼备、心思缜密、言语灵活、能随机应变之人,像沈惟敬那样的,能够掌控局面,运筹帷幄。”
“最关键的是,必须无所畏惧,那些一见蒙古人就吓得发抖的,就别出去丢脸了。”
“如果朝中没有合适人选,你们可以去民间物色招募。只要人选合适,带到朕面前审核,没问题的话,便赐其九品官衔,安排出关执行任务。”
“臣等明白。”
军务商议完毕,便轮到政务。
当前大明最紧要的政务,是国家财政与税收问题。
此事已在朝堂上引起广泛关注,满朝官员几乎无人不知。
由于户部一直设法压制消息,尚未成大规模议论,除了朝堂上的文官,其他人对具体情况仍不了解。
为了尽快处理晋商问题,朱由校并未深入了解情况,只察觉到今年的税收异常,但具体出了什么问题,他并不清楚。
身为户部尚书的程国祥,先将事先准备好的奏报交给王朝辅递呈上去,然后安静地等待皇帝查阅。
草草翻阅完税收粮册后,朱由校顿感头昏脑涨。
这些江南士族,果然一刻也不让他省心。
其他地区的税额与去年相比并无明显变化,唯独江南几省的税款严重不足,较去年减少了近一半。
更令他不解的是,程国祥不仅送来了税册,还附上了一大叠欠条。
没错,是欠条。
朱由校随手翻看了几张,落款之人都是江南地区的乡绅大户。
他一时之间有些发懵,怎么收税还能收到这么多欠条?
他强压怒火,将粮册与欠条搁置一旁,语气低沉地开口:
“大司徒,朕暂且不问税额之事,先说说这些欠条是怎么回事?”
程国祥咽了口唾沫,随即快步上前,向坐在御座上的朱由校深施一礼,高声说道:
“陛下,臣无能、臣失职、臣有罪,税粮无法征收,恳请陛下罢免臣户部尚书之职!”
朱由校眼神一冷,挺直身子,语气严厉地说道:
“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国祥便将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报。
那些欠条的确是由江南士绅所立。
今年税银锐减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因为原本应缴纳的税银,被这些欠条替代了。
“陛下,衙门官吏前去征税,却被他们以各种借口推脱。不是说收成不好,便是说家中无粮,无力承担赋税。”
朱由校一听,顿时怒不可遏,厉声斥责:
“这是什么混账话?这种谎言连三岁孩童都骗不了,你的下属难道连这点判断都没有?”
见皇帝动怒,宋应星立刻出列,为程国祥辩解道:
“陛下请息怒,臣略知一二,大司徒确实有难言之隐,还请陛下耐心听他说完。”
朱由校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后说道:
“方才朕过于激动,大司徒不必介意,请继续说下去,朕洗耳恭听。”
程国祥神色依旧镇定,继续说道:
“陛下,打欠条之事,并非始于今年。”
“自嘉靖年间起,江南各省便已有此风,到了万历年间,更是愈演愈烈,朝廷已无力掌控。”
“每到缴纳赋税的时候,他们总能找出各种借口拖延。欠下的字据看起来条理分明,落款时间也各不相同,有拖一两年的,也有三五年不等的。”
“说等他们日子宽裕些,朝廷便可凭这些欠条上门收取。可真到了那个时候,这家失火,那家又遭了贼,总之就是推脱。”
“一句话总结,家家都说穷得揭不开锅,还请朝廷再宽限个几年。”
“朝廷不是没有追过,但总是受到各种阻碍,最后都不了了之。朝廷根本没有力量把这些欠税真正追回来。”
“就这样年复一年,已经持续了几十年,风气越来越盛。打欠条的士绅大户越来越多,已经成了他们躲避赋税的老办法。”
朱由校听后心中明白,怪不得都说江南的士绅富户抗税,原来他们的法子就是一直赖账。
他前世也常想,臣子们不管倒也罢了,皇帝对这种明显对抗的行为为何也能视而不见?
毕竟这可不是偷税漏税,这是明目张胆地对抗朝廷。
如今听了程国祥一番话,他才明白,这个“抗”,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