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不过他低着头,旁人没察觉。朱由校居高临下,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刚听说要任命他为巡抚时,洪承畴内心激动不已。
这下终于有机会施展才华,只要在辽东做出成绩,定会受到重用。
像他这种人,怎甘心一辈子做个小官?他的志向是位极人臣,进入内阁。
但不管怎么说,能当上巡抚已经是迈出了关键一步,只要站稳脚跟,还怕没机会建功立业?
“洪承畴,朕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办!”
洪承畴心头一动,立刻上前行礼:
“臣恭听圣命!”
“目前漠南蒙古已经陷入混乱,建奴在沈阳一战损失惨重,短时间内已无大碍,辽东的压力已经减轻不少,熊廷弼足以应对。”
“林丹汗和老奴元气大伤,但盘踞在辽西边界的泰宁、朵颜、福余三卫却依旧完好,朕不希望这种平衡被打破。”
“倘若这三卫趁虚南下,侵入漠南,意图招抚当地部落,以目前漠南蒙古各部的混乱局势,根本无力抵挡。一旦成事,势必形成一强一弱之势,三卫迟早会成为我大明的心腹之患。”
“你抵达辽阳后,立即派遣使者与三卫首领接触。首要任务是稳住他们,若对方执意不听,便明言告知:谁若胆敢插足漠南事务,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
“其余事务你无需插手,辽阳的军事防御有李松平便可,你只需专注处理政务。”
听完这番话,洪承畴略显疑惑地问道:
“陛下莫非有意与三卫议和?”
“议和?福余、泰宁、朵颜三卫本属我大明体制之内,其设立始于太祖皇帝。看来,洪爱卿对这段历史还需多加温习。”
朱由校此时有意展现强势姿态。
对这些蒙古部族而言,讲再多道理、送再多粮赏,都只能换来一时安稳。唯有让他们清楚大明军队随时可以出兵征讨,他们才会老老实实坐下来谈条件。
没有军队作后盾,说破嘴皮子,也只会换来嘲笑与轻视。
当年李成梁能震慑辽东,靠的是手下那支战力强悍、敢打敢拼的家丁部队。可一旦失去了这股力量,李成梁还能算个什么人物?他连出兵平叛都不敢,只能躲在城里等死。
洪承畴赶紧回应:
“陛下所言极是,臣失言了!”
“朕已拟定三道敕命,拟封三卫首领为侯爵,届时你命使者一并带去。其余细节,朕就不多说了吧?”
“臣明白!”
洪承畴是个极有才干的人,更是个精明人。倘若连这点意思都听不出来,他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傅宗龙,眼下广宁事务,唯你一人主持。军政大权由你全权负责,你只需依令行事,静候朝廷旨意即可。”
“臣明白!”
傅宗龙也是个干练之才,属明末少有的文武双全之人,可惜命运不济,名声远不如他人。
明末有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无论是孙传庭、卢象升、毛文龙这样真正能打仗的忠臣,还是范文程、宁完我、吴三桂这类投敌叛国者,几乎人人皆知。
就连孙承宗、史可法之流,虽能力平庸,却凭名声流芳后世。
而像傅宗龙、朱燮元、满桂、沈有容这些同样有能有为的忠良之士,却鲜有人提及。
“朕再提醒你们一次,到了辽东之后,必须严格执行熊廷弼的布防安排。如有违抗,误了大事,绝不轻饶!”
这番话虽是对两人说的,实则更多是说给洪承畴听的。
傅宗龙为人稳重,他并不担心,真正让他不安的,是洪承畴的性子……太想建功立业,反倒可能坏了全局。
他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如今正值年富力强,心里想的必定是干一番大事业。
翻看过往,他也不是第一次违抗命令,早年间在三边总督杨鹤手下时,就经常擅自行动,结果杨鹤被崇祯皇帝责罚,他也从未收敛。
傅宗龙与洪承畴口口声声说会严守皇命,但将来如何谁又能说得准?建功立业,谁不想争一争?
就连袁应泰和王化贞这等无能之辈,也总幻想着有朝一日能立下大功。更何况是真正有能力、有抱负的人。
“朕会派一旗锦衣卫随你们出关,确保安全。”
“等到了广宁,傅宗龙,你第一时间宣读圣旨,命王化贞返京述职,待一切交接完毕,立刻由锦衣卫押解回京,不得延误!”
傅宗龙拱手应命:
“臣遵旨。”
待两人离开皇宫,朱由校独自坐在御座上,陷入沉思。
大明的运势正在扭转,汉人的命运也在改变。努尔哈赤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肆意妄为。
汉人不该再被那些蛮族所欺压,汉唐的威风,终将重现!安排好人事之后,朱由校开始着手另一件大事……改革工匠制度。
他要建立一整套激励机制,给工匠们晋升的空间,也要有明确的奖惩标准。
他将工匠分为五个等级:小工、中工、大工、宗师、大师。
大明的问题,根源就在制度。
当年太祖设立匠户制和卫所制时,本是符合当时的国情,也只适合那个时代。
正是靠着这些制度,才让历经战乱的大明迅速恢复元气。没有洪武之治,哪来的永乐盛世?
但太祖一去世,这些制度就开始崩坏,晚年时已经暴露出诸多问题。可惜他只顾打压权臣,为孙子铺路,无暇顾及其他。
两百年过去,大明工匠数量庞大,但这些技艺精湛的人,连温饱都难以维持。
不少人逃亡成了黑户,宁愿做地主家的佃户,也不愿再守着祖上传下来的活计。
如今朱由校手中掌握着较为稳固的中央权力,朝政基本由他掌控,这是自成化以来皇权最强的时期。
但要彻底改革国家制度,这点权力还不够。
不过,一些小范围的改变,他完全可以一锤定音,朝中大臣也不会轻易站出来反对。
于是,他把第一步放在了兵工厂的工匠身上。
再急的事也急不得,更何况,这是一整个国家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