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主动的靠近像一剂强心针,极大地鼓舞了沈文琅。
他更加确信,尊重与耐心是打开高途心门的唯一钥匙。
接下来的日子,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观察高途的反应,而是开始尝试进行更深入的、近乎“对话”式的互动,尽管这种对话依然是无声的。
他不再单向地陈述或询问,而是开始给出简单的、带有选择性的“问题”。
例如,早餐时,他会拿着牛奶和豆浆,分别在高途眼前轻轻晃过,然后观察他的视线在哪一个上面停留得更久。
当高途的目光在牛奶上多停留了一秒后,沈文琅会微笑着说:“好,今天喝牛奶。”然后,他会看到高途吞咽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更顺畅一些。
选择衣服时也是如此,两件颜色不同的毛衣,高途的目光偏好成为了沈文琅的决定依据。
这种微小的“选择权”的赋予,似乎对高途产生了奇妙的影响。
他不再是完全被动地接受安排,而是开始有了极其微弱的“参与感”。
他的眼神中,那种麻木的空洞感进一步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专注的“倾听”和“辨认”状态。他甚至开始对沈文琅的一些日常行为,表现出更明显的关注。
当沈文琅在书房长时间处理文件时,高途会静静地看着他的方向,眼神不再游移;当沈文琅起身活动筋骨时,他的视线会跟着移动。
沈文琅也敏锐地调整了自己的行为来回应这种关注。他会一边处理邮件,一边像以前高途在身边工作时那样,习惯性地低声自语几句,分析项目的利弊,或者吐槽某个难缠的对手。
他注意到,当他提到某些熟悉的项目名称或人物时,高途的手指会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思考;当他遇到难题蹙眉时,高途的呼吸会微微屏住;而当问题解决,他舒展眉头时,高途周身的气息也会随之变得轻松一些。
这种无声的默契,像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密码,将两人紧密地联结在一起。沈文琅甚至开始觉得,高途虽然不能说话,但他似乎能“听”懂他工作上的大部分内容,并且仍在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履行着他“首席秘书”的职责——用他细微的身体语言,表达着关注、思考甚至……担忧?
这个想法让沈文琅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和酸楚。十年形成的职业习惯和默契,早已刻骨铭心,即使在高途精神世界崩塌后,这种深层的联结依然顽强地存续着。
除了工作,沈文琅也开始尝试分享一些更私人的、轻松的内容。
他会把自己正在看的一本游记里的有趣段落读给高途听,描述异国的风土人情;他会讲一些自己小时候的糗事,尽管那些回忆对他而言大多冰冷且乏善可陈,但他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讲述,试图营造一种更生活化的氛围。
高途对这些内容的反应不如对工作相关的内容那么敏锐,但沈文琅能感觉到,在这种时候,高途的整体状态是更放松的,有时甚至会流露出一种极淡的、类似于“好奇”的情绪。
然而,意识的复苏也意味着更多痛苦记忆的浮现。
高途做噩梦的频率增加了,而且梦境的内容似乎更加具体。有时他会含糊地呓语出“爸爸……钱……”、“不要……卖掉……”之类的碎片词语,每一次都让沈文琅心如刀绞。
^_^他只能更紧地握住他的手,更耐心地安抚,用稳定的存在感告诉他,那些可怕的过往已经结束,现在他是安全的。
在这个过程中,沈文琅自己的内心也在经历着深刻的蜕变。
他越来越少地想到“赎罪”或“责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日益清晰的、想要守护这个人的纯粹愿望。
他看着高途一点点从麻木中挣脱,露出细微的情感波动,就像看着一株濒死的植物重新焕发生机,那种满足感和喜悦感,是任何商业上的成功都无法比拟的。
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一天和高途相处的时光,期待看到他新的、细微的变化。这种期待,让他原本冷硬的世界,变得柔软而充满生机。
一天傍晚,沈文琅推着高途在阳台看日落。金色的余晖洒满阳台,温暖而宁静。
沈文琅没有说话,只是和高途一起静静地看着天空颜色的变化。当最后一抹晚霞即将消失时,沈文琅感觉到高途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到高途的手指,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反过来勾住了他的小指。
那个动作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明确的、主动的意图。
沈文琅的心脏瞬间被一股暖流涨满。他没有动,任由高途勾着他的手指,感受着那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联结。
夕阳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阳台上的两人,在渐浓的暮色中,依靠着无声的对话和那勾连的小指,构筑起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宁静而温暖的世界。沉默之中,情感的河流正在深深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