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琅维持着昏迷的假象,如同一个技艺精湛的演员,每一寸肌肉都控制在绝对静止的状态,只有听觉和触觉变得异常敏锐,贪婪地汲取着外界的信息。高途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依旧像过去几周一样,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内容琐碎而日常,仿佛这已经成了一种固定的仪式。
“窗台上的那盆风信子……好像终于要开花了,有花苞了。”
“昨晚……我又梦见那只雁子了,它还在那里飞,不肯走。”
“今天的粥……好像没那么难喝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长时间的孤独倾诉后形成的、独特的节奏和韵律。有时他会长时间地沉默,只是静静地坐着,沈文琅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那目光不再是冰冷的审视或恐惧的回避,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探究和茫然意味的凝视。有时,他会再次伸出手,不是擦拭汗水,只是极其轻缓地、用指尖碰一下沈文琅放在被子外的手背,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很快缩回去,像是被烫到一样。每一次触碰,都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过沈文琅刻意维持的麻木,在他心底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沈文琅的心中充满了矛盾至极的情绪。狂喜和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暖流,冲刷着他被噩梦冰冻的灵魂。高途没有抛弃他,甚至在照顾他,对他说话!这比他重生以来所奢望的任何结局都要美好千万倍。但紧随其后的,是深不见底的愧疚和羞耻感。他利用高途的不知情,窃取着这份难得的温柔,这种行为何其卑劣!他像一个躲在阴影里的小偷,偷窃着本不属于他的光明。同时,一种强烈的不安也萦绕着他。高途的态度转变太过诡异,这平和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绝望或者他无法理解的动机?他害怕这只是一个脆弱的泡沫,一触即碎。
他就这样在极致的幸福和极致的痛苦中煎熬着,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直到下午,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是花咏。
高途的话语戛然而止。沈文琅能感觉到他迅速收回了手,身体微微紧绷了一下,那种自然流露的状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意识的紧张和疏离感。脚步声在门口停下,花咏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样?”花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高途沉默了一下,才低声回答,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淡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老样子。”
沈文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害怕高途会说出什么异常,或者花咏那双锐利的眼睛会立刻看穿他的伪装。
花咏“嗯”了一声,脚步声靠近床边。沈文琅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过,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和评估的力度,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眼皮的颤抖。他拼命维持着呼吸的平稳和身体的松弛,将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在伪装上。
片刻后,花咏转向高途,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脸色不好,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看着。”
高途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没有拒绝。他低声应了一句“好”,然后站起身。沈文琅听到他轻微的脚步声走向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门被轻轻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花咏和伪装昏迷的沈文琅。空气瞬间变得不同,一种更加强大的、充满压迫感的寂静弥漫开来。沈文琅的心跳如擂鼓,他预感到,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