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咏的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沈文琅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重生不是恩赐,是审判。他欠下的血债,必须用这一生来偿还,而偿还的方式,不是躲在远处痛苦忏悔,而是走回高途身边,直面那份恨意,承受那份痛苦。
深吸一口气,沈文琅推开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高途蜷缩在床角,被子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和一截苍白的后颈。听到开门声,他身体猛地一颤,裹着被子往更角落里缩去,戒备得像只受惊的幼兽。
沈文琅的心狠狠一抽。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隔着一段距离,缓缓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蜷缩的高途平行。
“高途。”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不再带有丝毫犹豫或恐惧,“我知道你醒了。我也知道,你想起了所有事。”
被子下的身体僵住了,连细微的颤抖都停止了,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
沈文琅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上辈子,是我混蛋。是我偏执疯狂,不顾你的意愿拼命追你,才导致了那场车祸,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也……害死了你。”他顿了顿,承受着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我知道,说一万句对不起也无法弥补万分之一。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我也不配得到原谅。”
他抬起眼,目光坚定地望向那团被子,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高途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我回来,就是为了还债的。高途,你要恨,就恨我。要骂,就骂我。如果想打,我也绝不还手。这是我欠你的,我认。”
被子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呜咽,随即是更剧烈的颤抖。
沈文琅没有靠近,只是维持着蹲着的姿势,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但无论如何,这辈子,我不会再放开你。你可以恨我,可以把我当仇人,但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任何事。你要我的命,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但如果你不要,那我就用剩下的每一天,来赎罪,来守着你。”
他说完了,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高途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证明着这场单方面的审判正在进行。
不知过了多久,被子被猛地掀开。高途坐起身,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盯着沈文琅。
“赎罪?”他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恨意,“你怎么赎?你能让时间倒流吗?你能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吗?!”
“我不能。”沈文琅坦然承认,目光没有一丝闪躲,“但我能把我这条命赔给你。从现在起,我的命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高途像是被他的直白和认命噎住了,胸口剧烈起伏着,死死地瞪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丝毫虚伪的痕迹。但沈文琅的眼神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坦诚和深不见底的痛苦。
“滚!”高途猛地抓起枕头,狠狠砸向沈文琅,“我不想看见你!滚出去!”
枕头软绵绵地砸在沈文琅身上,他没有躲,甚至连眼神都没变。“我不会滚的。”他平静地说,“除非你杀了我,或者我死在你前面。否则,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高途气急,又抓起床头的水杯想砸过去,但看到沈文琅那毫不抵抗、引颈就戮般的姿态,手举到半空,却怎么也砸不下去。他最终只是将水杯重重掼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高途喘着粗气,眼泪却流得更凶了,是愤怒,是痛苦,也是一种无处发泄的绝望。
“是,我是疯子。”沈文琅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轻声说,“上辈子疯得害死了你,这辈子,就疯到底来还债。”
高途不再说话,只是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肩膀耸动,无声地痛哭。沈文琅依旧蹲在原地,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离开。他知道,此刻任何触碰都是亵渎,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他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陪着,承受着。
这一夜,卧室里没有再响起激烈的争吵或驱赶。只有高途压抑的哭声,和沈文琅如同石雕般沉默的陪伴。地狱的业火灼烧着两个人,一个在明处痛哭,一个在暗处承受。
但至少,他们终于在了同一个炼狱里。沈文琅想,这或许,就是花咏所说的“跳下来陪他”的真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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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君缠绵意
系在红罗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