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当仁宗盛道出大明京师剧变实为自己等人暗中策动之时,一旁静坐的四王子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传闻中原昔日战国年间,大秦有张仪纵横捭阖,终奠一统六国之基业!
而今日之举,若能成功诱使燕王生变,突破大明北境防线,削弱其国力,功绩绝不逊于张仪当年!
届时,凭此大功,他沃里坤便是新任大汗!
大元早已覆灭,宗主之名烟消云散;父亲横扫四大汗国,帖木儿帝国正值鼎盛崛起之际!
但——
父亲年事已高,终将归于苍穹……
未来天下,当属他四王子沃里坤!
他必将超越父辈,凌驾先祖,重铸黄金家族荣光,成为唯一的主宰!
念及此处,他双目灼热,仿佛前路坦荡,王图霸业近在咫尺!
“大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刻正是建功立业的千载良机!”
“这些日子以来,大汗所承受的一切误解与非议,”
“都将化作日后加冕之路上的荣耀勋章!”
此时,沃里坤已起身,缓步走到也速迭儿身侧。
也速迭儿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大明内乱,就在此刻!传令三军,立即出征!”
他低声呢喃,眼神逐渐燃起狂热之火。
就在此时,下方右侧首位之上,一名身形魁梧如铁塔般的男子猛然站起。
他身披兽皮长袍,气势逼人。
“大汗,此刻尚非出兵良机!我们尚未确认消息真伪,更无法断定燕王必定心神大乱,乃至主动撤防?”
“只要明军不肯撤离防线,我们即便攻势再猛,也不过是徒增伤亡,沦为明军刀下的冤魂罢了!”
“草原的勇士,本当纵马驰骋于旷野,踏遍山川河岳,所向披靡!”
“可唯独不该,沦为攻城掠地的炮灰!”
他厉声断喝,是整座中军大帐中,唯一敢于正面驳斥也速迭儿的大臣。
这份胆量,自然源于他的底气!
鬼力赤!如今北元朝廷内,阿鲁台部最强有力的代言人,同时亦是窝阔台汗国王族后裔中的庶出之子。
不论出身还是血统,皆属黄金家族正统一脉。
正因如此,他才有资格参与此次密议,并公然反对也速迭儿的主张。
也速迭儿眉头紧锁。
他的汗位,乃是通过弑杀脱古思帖木儿而夺取得来。
而阿鲁台部,本就是北元举足轻重的部族之一。
他不得不拉拢、忌惮!
如今对方推出的鬼力赤,在诸多军政要务上屡屡与自己相左。以往尚能容忍,此刻却怒火中烧。
正欲开口呵斥,以立威严。
不料那四王子朗声一笑:“诸位皆为我叔辈,同根同源,俱是草原之子!岂忍见我草原健儿白白送命?”
“鬼力赤,你不必忧心,此番大军出征,并非真要开战,只为向燕王施压而已。”
“不战?”鬼力赤微微一怔。
四王子目光一转,投向任宗盛。
后者微笑道:“方才已说分明——那位燕王此时,心中所虑,恐怕比我们更甚!”
“纵然心乱如麻,但明军战力强横,又有新式火器助阵,我方勇士若以血肉之躯硬撼,不仅难以取胜,反会激起燕王的杀意!”
“因此,正如四王子所言,我们无需真正动手,只需陈兵边境,令其困于局势,动弹不得!”
“那时的燕王,绝不敢贸然出兵迎战,因他真正的威胁,来自身后。”
“待其陷入僵局,我们再递出一条退路,提议和谈。”
鬼力赤眼神微凝:“退路?和谈?”
“正是!”任宗盛含笑道:“据我所知,燕王如今分兵两路,一支精锐正驻扎高丽!”
“他野心太大,胆识过人,妄图以一己之力周旋两国之间。”
“可昔日身后有父皇支撑,他可无后顾之忧。”
“如今呢?他背后站着的,是随时可能取他性命的侄儿?他又怎能安心?”
任宗盛大笑:“我深知他们父子,最擅内斗。眼下燕王最惧者,正是自家兄弟!”
“既如此,与其在防线上坐以待毙,不如调转兵锋,直赴高丽,脱离大明,自立为王,开疆称祖!”
“岂不快哉?”
“一旦燕王撤军!”
“北境防线顷刻瓦解,我蒙古儿郎,便可尽享美酒、佳肴、美人!”
“往昔失去的一切,终将在大汗手中——悉数夺回!”
随着任宗盛一字一句道来,也速迭儿眼中光芒愈发明亮,到最后竟按捺不住,放声大笑:“妙!妙计!你们的谋略,果然远胜于我等粗人!”
“事不宜迟,大汗……”任宗盛微笑接话:“也该让那燕王,尽快做出抉择了。”
“毕竟,我蒙古的勇士,已经等不及了!”
“哈哈哈……”也速迭儿笑声震天。
这一次,连鬼力赤也未再反对。
“传令草原将士:前方有无尽美酒、丰盛食物、绝色美人等候!”
“这个冬天,我们将不再挨饿受冻!”
“冲锋!”
……
与此同时,燕王立于防线城墙之上,遥望远方天际与云层交界之处。
一道黑线缓缓浮现,紧接着铁蹄轰鸣,大地震颤。
他眉心深锁,转身看向身后的纲。
“和尚!”
“你说咱那侄儿,如今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咱若是拼死死守,”
“会不会落得个兔死狗烹、功成身灭的下场?”
燕王话音刚落。
身后一身黑袍的姚广孝轻轻摇头。
“王爷莫要过早定论,眼下详情尚未明晰。”
“自京城传来的情报,仅有一条,之后种种皆无音讯。况且,依贫僧观之,皇上虽年事已高,却未至寿尽之时。”
“什么?尚未到大限之时?”
整整一个上午,燕王的心神都被这条消息搅得不得安宁。
他始终挂念着京城的局势。
倘若父皇真的驾崩,身为皇子的他,就必须返京主持丧仪、送父皇最后一程。
然而——
他心知肚明,一旦皇位落入朱允炆之手,借着上次梦境所见的种种,这个侄子必定会趁机将他永久囚禁于京城之中!
可若不去,又如何向天下交代?
身为皇子却拒奔国丧,岂不沦为万民耻笑的对象,甚至招来唾骂?
更可怕的是,朝中大臣必起疑心,认定他拥兵自重,心怀不轨!
无论进退,皆是死局。
纵使剖心明志,如今的大明朝廷,也再无他的容身之地!
莫非……
他们所预见的那些未来,终究无法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