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难题重重。”
老爷子转身望向朱雄英，语气凝重：
“先前，咱命你父亲巡视陕西，本意在于迁都之事。”
“大国根基稳固后，便当放眼域外，夺取更多资源。”
“海路咱曾考虑过，然风浪险恶，倭寇频扰，索性施行海禁。”
“遣你父亲赴陕，正是为了打通西域之路！”
“若迁都西安府，便可为日后经略西域铺平道路。”
“但在踏上西域之前，咱必须先安顿好周边诸境！”
“如今，困局便在此处！”
他手指一划，并非指向燕王驻地，而是直指高丽。
“高丽小邦，此前趁其内乱，老四坐收渔利，静观鹬蚌之争。可如今战局胶着，他们动不得，咱们亦不便轻举妄动……徒耗兵力。”
“偏巧此时，也速迭儿又暗施诡计，再加我朝近日内乱频发，局势混乱如麻。”
“这其中，难保没有幕后黑手推波助澜！”
话音未落，老者的手再次指向了西陲之地。
“眼下，我们必须迅速拟定应对之策！”
朱雄英早已深思熟虑。
“孔明灯异变的消息一旦传至敌营，短期内必生混乱。然而四叔若能稳住心神，便足以度过此劫。”
“待今日情报送达，彼辈图谋落空，自当退兵。”
“毕竟——草原即将入冬，战马难行，士卒亦不堪久战。”
“唯恐……”
朱元璋显然明白他所担忧的是什么。
“你是说……你四叔会乱了方寸？”
朱雄英坦然不讳。
事实上，他今日所议之事，正与这位叔父息息相关。
“确有此虞……”
朱元璋眉头紧锁，目光凝重地望向朱雄英：“雄英，咱明白你的顾虑。可只剩一日光阴，连部署都来不及——”
“你四叔的定力，岂是常人可比？难道你担心他惊惶失措，连一天都守不住？”
“这绝无可能！”
老爷子语气坚决。
可朱雄英却平静回应：
“皇爷爷，我所言并非此事。”
“您可还记得，临行前我曾问过您一句话？”
朱元璋先是困惑，旋即恍然大悟：
“国何以长存？”
“正是！”
老爷子愈发不解：“你忽而东扯西拉，把咱都弄迷糊了，这问题跟眼前危局有何干系？”
朱雄英答道：“关乎大明未来的战略布局。”
“战略布局？”
他继续陈词：“于一定时限之内，依据当前国力，对我朝经济、民生、军务、海疆乃至外邦交往，制定分阶段的发展纲要！”
“唯有纲要有定，目标明晰，大明才不会迷失方向，官吏也才能各司其职。”
“当然，在拟定纲要、确立目标之前，必须直面现存之弊！”
“如此，方可真正延续社稷命脉……”
见老爷子微微颔首，朱雄英遂将心中构想尽数道出。
“譬如皇爷爷方才提及的大明人口之困。”
“洪武二十五年以来，我朝收复疆土已远超北宋，然人口之众、物产之盛，却相去甚远。”
“至于如汉唐鼎盛之时，四夷宾服、万邦来朝之气象，更是尚未企及。”
听至此处，朱元璋本欲蹙眉反驳，却不得不承认——
“远迈汉唐”，为何始终是他毕生追求？
正因为两汉盛唐，曾彻底压制四方强敌！
而今日之大明，尚未成此伟业！
朱雄英语速加快，言辞愈加激昂：
“因此，大明的战略布局，须从几方面着手。”
“地广人稀，则首要增殖人口。朝廷与户部当推行惠民政令，减免赋役。”
“鼓励百姓开垦荒田，凡拓荒一亩，皆应发放工酬，甚至予以奖赏。”
“若有新生儿降生，其所承新开之地，永久归其所有！”
“严令各级衙门，务必推广高产粮种，首要之务，便是让天下黎民丰衣足食！”
“此外——”
“将里长体制纳入官府直属体系。”
“‘皇权不下县’的陈规陋习，必须革除！”
“再者——”
“建立官员考评制度！”
“考核标准，即以上所述诸项，涵盖百姓生死安危、道德风化……”
起初，朱元璋尚是带着几分好奇倾听；
可听着听着，神情渐趋庄重。
不多时，他起身走向案桌，执笔认真记录。
“接着讲……”
朱雄英点头应声：
“大明官制，当以实绩为凭——能干事者擢升，只会谄媚而无才者罢黜！”
“自县令始，经知府，至总督大员，概莫能外！”
朱元璋频频点头。
“同时，大力兴办格物院，广纳天下有识之士。由京师至各州府，用五年时间，培育出我大明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格物俊才！”
“待这批人才下派各地，便可组织民众——修筑铁路。此事不得视为徭役，必须按劳付酬，方能避免激起民怨！”
朱雄英娓娓道来，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这些构想，在后人眼中或许早已习以为常。
但在当下，对于一个以农耕、赋税与徭役为根基的大明王朝而言，却显得极为超前。
“……有朝一日，我大明各州府主要城池，皆由铁轨相连，纵横贯通。大军出征不再徒步跋涉，而是以数十倍之速疾驰前行，昼发夜至，方是大明真正崛起的起点……”
“这……仅仅是强盛的开端？”纵然老爷子素来沉稳，听到此言也不禁心神震动，目光惊疑。
“正是如此，那才算是真正的开端。”
“而在大明内部休养生息、迅猛发展的同时……”
“外部，也必须有所动作。”
倘若此前朱雄英所言是对内的长治久安之策，那么此刻，便是对外扩张疆土的战略布局。
“皇爷爷！”
“方才说的是大明境内之规划……”
“如今要说的，则是大明疆域之外的谋略！”
“正如您先前提及的北境——眼下已然乱作一团。”
“正因如此，主动权才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
“先说高丽，其国内乱不止，君臣互疑，两派僵持不下。直至我大明军队介入，方才暂时停战罢兵。”
“但主导之势，仍握于我军之手。”
“我们支持何人，谁便能成为高丽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