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爷爷怎么看商税?”
突如其来的一问,老爷子猛然转头,看向身旁的大孙。
这次的问题不再是试探。
而是直截了当的发问。
声音也不再是稚嫩童音。
而是带着少年气的坚定语气。
“大孙!”
老爷子脱口而出,满是欣喜。
随即认真答道:
“商税的事,咱没想太多。”
“咱只记得,那些商人,眼里只有利益。”
“他们不讲道义,为钱不择手段。”
“元末乱世,百姓苦不堪言,他们却趁机抬高物价,只为多赚几个铜板。”
“他们吃得好,百姓却连饭都吃不上!”
“咱就是要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老爷子话语中带着愤怒,显然,那是他心底的恨。
“既然皇爷爷这么恨商人,那这些人呢?”
话音刚落。
老爷子察觉到异样。
随着大孙说出这番话,他好像又长大了一些,个子高了。
老爷子既惊讶又欢喜。
但再一看。
大孙的脸却越来越模糊。
老爷子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正是街边的小贩。
“皇爷爷,您看看这些人。”
“市井中最常见的,就是他们。”
“城里百姓大多没地,只能靠做点小买卖过日子。”
“卖早饭的、卖糖葫芦的、卖鞋的、卖鱼的、卖菜的……”
“皇爷爷说商人都是坏人,是不是也把他们算进去了?”
老爷子一时语塞,语气变得急了:
“咱说的是那些作恶的大商人,和他们没关系!”
“你以为咱为什么减商税?不就是为他们好?”
“有一次,咱在街边吃早点,听他们抱怨,才知道他们的难处。”
“为了市井繁荣,咱才决定继续减税!”
朱雄英又长高了一些,脸却更模糊了,周围还泛起一层雾气。
“但皇爷爷这样做,也让更多蛀虫冒头了。”
朱元璋沉默片刻,缓缓道:
“咱知道。”
“正如三孙所说,很多士绅利用自身权势,把家里的仆役、或是同族的亲人,一个个扶持成了富商巨贾。”
“他们享受着朝廷给予的种种优待,却张开大口,鲸吞本该属于大明国库的财富。”
朱雄英接着问:“那皇爷爷有没有想过办法?”
“难!”
“商税提上去,小老百姓就难过。”
“商税降下来,那些富豪就笑得合不拢嘴。”
“这真是难啊!”
朱雄英忽然开口:“那为什么不把商税细分,甚至按等级来征收?”
老爷子猛地转身,满脸疑惑,“你刚刚说什么?”
就在这一刻。
老爷子忽然意识到。
眼前这个大孙,已经长到与他肩膀齐平。
可面容与身影,却越来越模糊。
只剩那十六个字,字字清晰落地。
“凡属商品,皆需纳税!”
“富贵者多缴,谋生者少缴!”
一刹那!
老爷子的眼神陡然明亮!
他是大明的皇帝,这些年看了太多户部的奏章,见识早已远超多数朝臣。
有些道理。
不需要别人说得太明白。
几个字就已足够!
就像现在。
老爷子眼中光芒四射。
嘴里喃喃重复,仿佛不敢相信。
“照你这说法,我大明财政改革的路子,就这么定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忽然仰头大笑。
就在此时。
四周景象突变。
老爷子已坐在一棵巨大的桃树下。
漫山遍野的桃花随风飘落。
对面,一道年轻身影静静坐下。
看不清脸,也看不清身形,只有一道模糊的轮廓。
老爷子的笑声仍在空中回荡。
可眼神里,却满是难以言说的情绪。
“做爷爷的,竟然要靠孙儿点拨。”
“雄英!”
“爷爷懂了!”
老爷子猛地站起,神情坚定。
“大明财税改革,从此刻开始!”
“第一,尽快统一税粮的征收方式,取消繁琐流程,逐步改为银钱收缴。”
“第二,摊丁入亩,不再按人头收税,而是按每户田地多少,重新丈量全国土地,制定税收标准。”
“第三,推行分级商税。凡商品交易,一律征税;富豪商贾,逐级加税;小本经营,尽量减免。”
老爷子一挥手。
忽然望向对面那道模糊的身影。
神色复杂。
既有欣慰,又有不舍。
“大孙!”
“有这三策,大明虽不能千秋万代。”
“但……至少可保百年安稳!”
一边说着,老爷子再次笑出声。
“但你可知道——”
“今晚最让爷爷高兴的,”
“不是得到这三条妙策。”
“而是……”
他的语气忽然柔软下来。
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在低声细语。
“爷爷终于梦到你了。”
“这真是个好梦!”
“但爷爷,我还有一个疑问。”
说到这里,那位大明开国之君的身影,已经微微晃动,几近虚幻。
“雄英,你……还活在世上吗?”
……
同一时刻。
朱标站在那幅“万马奔腾”的画卷前。
瞳孔猛地一缩,心神剧震。
就在这一刹那。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要跳出胸膛!
因为他,已经窥见了谜底。
“允熥!”
他猛然大喊一声。
朱允熥立刻转头。
朱标却转身,指向画卷,手指剧烈抖动。
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狂喜!
“我猜到了!我真的猜到了!”
“【坐也是立,立也是立,行也是立,卧也是立】”
“这根本不是一个字!”
“准确来说,它就是画中的东西!”
“是马!”
轰隆!
如同万千雷霆劈入脑海。
此时。
朱允熥的震惊,远胜于他的父亲。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父亲身边。
两人一起盯着那幅画。
嘴里不断重复。
“是马!就是马!”
“不管是站是走,是歇是眠,它始终是立着的。”
“可是父亲!”
“如果第一个字真的是马……”
“那会不会……”
“会不会……”
整个大明皇族之中,与他们血脉相连。
唯一一个名字中,带有“马”字的人。
只有一个。
可就在这一刻。
无论朱允熥如何大胆猜测,都无法将那个名字。
说出口!
不是不愿说!
而是不敢相信!
而此时,已经明白儿子心思的朱标。
用衣袖遮住脸。
泪水点点滴滴。
悄然滑落……
紧接着。
他泣不成声,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