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白日里的喧嚣与紧张,仿佛都被浓重的夜色吸收殆尽。
唯有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偶尔从远处的街口传来,拖着长长的尾音,更添几分寂寥。
白日里听闻的武林人士争斗、官差大肆搜捕的消息,让他心中存了一份警惕。
加之修炼《神农百草经》后,他的神识本就妙用无穷,于这异常寂静的夜中,更能捕捉到许多细微的声响。
他正在榻上盘膝打坐,引导灵气在体内缓缓运转,温养着感气境中期的修为。
胸前的玉佩散发着恒定而温润的暖意,与他的呼吸韵律隐隐相合。
忽然——
“啪嚓!”一声极其轻微、却绝不属于夜常态的异响从后院传来。
似是瓦片松动,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砸在了地面的落叶上。
许清安倏然睁开双眼,眸中在黑暗中闪过一丝清亮的光芒。
他悄无声息地披衣下榻,并未点亮油灯,如同融入了阴影之中,悄步走向通往后院的小门。
指尖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泻入院中,将老梅树的枝影投在青石板上,斑驳陆离。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灵识迅速扫过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墙根那丛茂密的薄荷旁,赫然蜷缩着一个黑影!
许清安心头一凛,灵识瞬间集中过去。
那黑影气息极其微弱,紊乱不堪,带着浓郁的血腥气,但并无明显的恶意或杀机散发出来。
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声张,而是仔细感知四周,确认再无其他异常气息后,才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过去。
靠近了看,那黑影竟是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女子!
她侧卧在地,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唇边残留着血痕,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的右肩处,衣衫破裂,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鲜血仍在汩汩渗出,染红了她身下的泥土和草叶。
身边,还掉落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剑身染血。
许清安蹲下身,二指并拢,轻轻搭在她的腕脉上。
脉象浮细欲绝,如游丝般难以捕捉,显是失血过多,气随血脱,兼之内息紊乱,五脏受损,已是危在旦夕!
医者仁心,此刻也顾不得探究对方身份来历,救命要紧!
他立刻将女子拦腰抱起。
女子身体轻盈,入手冰凉。
许清安快步将她抱入屋内平日用来临时安置重症病患的小间,轻轻放在床榻上。
“竹茹!”他低声呼唤。
睡在外间的小药童立刻惊醒,揉着眼睛跑来:“先生?”
“点灯,烧热水,取我的金疮药和银针来!快!”许清安语速急促,却丝毫不乱,手下已开始熟练地检查女子伤势。
竹茹见这情形,吓了一跳,但见师父神色凝重,不敢多问,立刻依言跑去准备。
灯光亮起,照亮了女子苍白却难掩清丽的面容,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出头年纪,眉宇间即使昏迷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英气与倔强。
许清安凝神静气,先取出银针,迅速刺入她几处大穴,先止住血,护住心脉,吊住她一口元气。
随即,他小心地剪开她肩头破碎的衣衫,露出那道可怕的伤口。
伤口边缘发黑,微微肿胀,显然对方的兵刃上还淬了毒!
他眉头紧锁,让竹茹端来热水,仔细清洗伤口。
然后取出自己秘制的、能解百毒化瘀生肌的金疮药,小心地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细布层层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又开了一剂益气补血、解毒安神的方子,让竹茹立刻去煎药。
忙完这些,许清安才稍稍松了口气,坐在榻边椅上,再次为女子细诊脉象。
脉象虽仍虚弱,但已不再那般飘忽欲绝,算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他目光落在女子紧蹙的眉心和紧握的拳头上,即便在昏迷中,她似乎也仍在对抗着什么。
这女子,绝非寻常人物。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汤药煎好,许清安小心地扶起女子,一点点将温热的药汁喂服下去。
或许是汤药起了作用,或许是许清安针灸之术神奇,女子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起来,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终于,在天色将明未明之时,女子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涣散,随即迅速聚焦,充满了警惕与惊疑,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姑娘莫动,你伤势很重。”
许清安温声开口,声音平和,带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力量,“这里很安全,是保安堂医馆。”
女子闻声,警惕地看向许清安。
见他一身郎中打扮,面容温润俊朗,眼神清澈平和,并无恶意,身旁的药童也是一脸关切。
周围的的确确是药铺陈设,她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
“是……是你救了我?”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重伤后的虚弱。
“恰巧发现姑娘昏倒在院中,行医之人,岂能见死不救。”
许清安递上一杯温水,“姑娘失血过多,先喝点水。”
女子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低声道:“多谢……救命之恩。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在下姓许,名清安,是这保安堂的坐馆郎中。”
许清安道,“姑娘感觉如何?肩上的伤口颇深,且对方兵刃似淬有毒,虽已处理,仍需静养些时日。”
“许郎中……”
女子喃喃重复了一句,似乎想记住这个名字,随即苦笑道,“感觉……像是被奔马踏过一般。多谢许郎中妙手回春。”
许清安微微一笑,转而问道:“姑娘昨夜为何会受此重伤?可是与白日里街上传闻的……武林人士争斗有关?”
他问得委婉。
女子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
眼前这位郎中救了她性命,气质温润坦诚,不似奸恶之辈。
她最终轻叹一声,道:“恩公既问起,我也不敢隐瞒。我乃峨嵋派弟子,姓柳,名烟凝。”
“峨嵋派?”许清安目光微动。
他曾听闻说书人提过,乃是当今武林正道翘楚之一,门中多为女侠,剑法精妙,声誉极佳。
柳烟凝继续道,语气带着愤懑:“我奉师命下山历练,途经临安,偶然发现一男子形迹可疑,暗中追踪调查,竟发现其是金国派来的细作,身上携有密信!”
“我本想将其擒下送交官府,不料被他察觉,白日里,他为了脱身,竟丧心病狂劫持孩童,我不得已当街与他动手,虽救下孩子,却中了他淬毒的暗器,被他掌力所伤……”
“拼尽全力才逃脱,慌不择路,翻入此院,力竭昏迷……多谢恩公搭救。”
她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虽语气虚弱,却条理清晰,显是心思缜密之人。
许清安听完,心中了然。
原来是牵扯到家国大事,难怪如此凶险。
许清安颔首道:“原来如此。柳姑娘心怀侠义,为民除害,令人敬佩。你且安心在此养伤,此处暂且应是安全的。”
柳烟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重伤和疲惫再次袭来,她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许清安为她掖好被角,走出小屋,对竹茹叮嘱道:“此事关乎重大,切勿对外人提起。若有人问起,便说是远房表亲前来求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