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
医院走廊清冷的白炽灯光,透过病房门上方那块小小的观察窗,在冰冷的地砖上投下几块孤零零的、惨淡的光斑,像是被遗忘在黑暗中的碎片。
身旁陪护床上,因孕期而格外容易疲惫的徐秋怡早已沉沉睡去。她的呼吸均匀而绵长,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床沿,仿佛睡着时也想要拉住什么。
病房里很静,静得只能听见监护仪有规律的“嘀——嘀——”声,以及徐秋怡轻柔的呼吸。
然而,病床上的我,眉头却越皱越紧。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嘴唇无意识地抿紧,指尖微微抽动。
那片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梦魇之地……原来从未真正远离。
它只是潜伏着,等待我最脆弱的时候。
然后,悍然反扑。
(意识世界 · 沉沦)
黑暗。
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堵住口鼻,窒息感瞬间攫住喉咙。
空气里弥漫的味道令人作呕——垃圾在角落里腐烂发酵的酸臭,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更刺鼻的、属于人类最原始欲望的腥臊气。
地点,精准得如同命运的诅咒。
市公安局旁边,那条终年不见阳光、连野猫都嫌弃的肮脏死巷。墙皮剥落,地上污水横流,角落里堆着不知谁丢弃的破旧家具和发霉的编织袋。
这是去年大伯头七第二天,差点被彻底摧毁的地方。
“按住她!敬酒不吃吃罚酒!” 粗哑的男声在耳边炸开,带着酒气和令人作呕的兴奋。
“妹妹,别怕嘛,……” 另一道声音黏腻得像爬行动物,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几张脸在眼前晃动、放大。
曹否!
还有他身边那几个如同鬣狗般的混混。他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野兽般的光,写满了最肮脏的欲望。
我的手腕被粗糙如砂纸的手掌死死钳住,那股源自男性体魄的、绝对的力量差距,让我所有的踢打挣扎都显得如此可笑。
像落入蛛网的飞蛾。
越是扑腾,缠绕得越紧。
绝望,也更深一分。
“刺啦——!”
布帛被暴力撕裂的声响,在死寂的巷道里尖锐地炸开!刺得人耳膜生疼。
身上那件沾满脚印的粉色文胸——被那个顶着黄毛的混混狞笑着,一把扯下!
冰冷的夜风骤然舔舐过骤然暴露的肌肤。
激起一阵剧烈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这样!” 我的哭喊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真切。更像是濒死小兽从喉咙里挤出的最后哀鸣。
理智在崩溃边缘,一个更尖锐、更愤怒的声音冲口而出,试图用最后的关系纽带做挡箭牌:
曹否,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可是,在这绝望的境地,身份的强调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海倒灌,瞬间淹没了头顶。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我开始呼唤记忆中所有可能带来救赎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绝望与乞求:
“锅巴!哥哥!陆耳山!你们在哪儿?!快来救救我啊!!”
没有回应。
只有巷子里回荡着我自己的哭喊,和男人们粗重的喘息、下流的调笑。
那种即将被暴力彻底玷污、尊严被践踏成泥的灭顶之感,如同最深最黑暗的沼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将我死死拖住,拽向无底的深渊。
无法呼吸。
无法思考。
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一句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最绝望的认知:
“老娘……老娘就要被人……破身了!!!”
(现实病房 · 挣扎)
“不……不要……”
病床上,我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剧烈扭动。盖在身上的薄被被踹开一角,滑落到地上。
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推拒,指尖绷得死紧,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仿佛正拼尽全力抵挡着某个看不见的、沉重而恶心的压迫物。
指甲在浆洗得发硬的白色床单上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你不要这样……放开……求你了……”
含糊不清的、带着浓重哭音的呓语,断断续续地从唇齿间溢出。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无助、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羞耻。
眼泪,早已无声地滑落。
“老娘是你小姑啊……畜生!!!”
一声仿佛要撕裂喉咙、刺破这寂静夜空的尖叫,猛地爆发!
那尖叫中饱含了极致的愤怒,与深入骨髓却不愿屈服的恐惧。如同惊雷,狠狠劈入了徐秋怡的睡眠深处。
“鹤宁?!”
徐秋怡猛地从陪护床上坐起,瞬间清醒,借着地板上那几块微弱的光斑,看到我在病床上激烈挣扎、仿佛正与无形恶魔搏斗的模样。
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鹤宁!鹤宁!” 她慌忙扑到床边,温热的手掌试图按住我胡乱挥舞、可能伤到自己的手臂,声音带着尚未褪去的睡意和满满的焦急,甚至染上了一丝哭腔:
“醒醒!那是梦,是梦啊!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呼唤,声音轻柔却坚定,试图将我从那可怕的梦魇深渊中拉回现实。
“秋怡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了……醒过来,看着我……”
而我,却完全沉溺在那片绝望的记忆沼泽里,无法挣脱。
眼角,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流,不断溢出。
迅速浸湿了鬓角的发丝,洇湿了头下洁白的枕套,与之前徐秋怡滴落的泪痕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身体的剧烈挣扎,与心灵无声的、却震耳欲聋的哭泣。
在这寂静得只能听见监护仪滴答声的深夜病房里,残酷地揭示着一个被神性光辉所掩盖的事实:
东京湾上空,那个敕令万星、涤荡寰宇的北极紫微大帝,其灵魂最深处,依然烙印着少女在肮脏小巷里无助颤抖、尊严被肆意撕碎的伤口。
那伤口,从未真正愈合。
它只是被强大的力量暂时镇压。
而在最脆弱的时刻,它会回来。
有些痛,与神格无关,与力量无关。
它只与那个名叫曹鹤宁的少女,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