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七月二十日,暑气蒸腾,蝉鸣撕扯着午后的宁静。
今日,是萧逸的十八岁诞辰。
我对着衣柜犹豫了整整二十分钟,最终选了那套最衬身材的行头——黑色短裙,蕾丝边白色衬衫。
短裙是膝上十公分的款式,白衬衫是修身款,领口我解开两颗扣子,刚好露出锁骨和若隐若现的事业线。稍微俯身的话,还能看见粉色文胸的肩带——我特意选的,和衬衫的蕾丝边很配。
我的身材在这套衣服下展露无遗——饱满的胸部将衬衫撑起好看的弧度,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裙摆下是那双笔直修长的腿。
我对着镜子转了转,及腰长发如黑色瀑布般披散下来,发尾微微卷曲——这是天生的,我没烫过头。
皮肤偏偏白得透亮,像上好的羊脂玉,在黑色衣料的映衬下,白得晃眼。
“穿成这样去给萧逸过生日?”妈妈在门口探头,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不好看吗?”我转了个圈,裙摆旋开又落下。
“好看是好看……”妈妈走进来,帮我理了理领子,“就是……太显身材了。你才多大……”
“十七啦!”我系好衬衫袖口的扣子,对着镜子检查妆容——其实根本没化妆,就涂了点润唇膏。“再过一年就成年了。”
妈妈叹了口气,伸手想摸摸我的头,又放下:“路上小心些。晚上早点回来。”
“知道啦。”
半个师父陆耳山骑着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来接我。我侧坐在后座上,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按住裙摆。
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胸脯饱满挺翘,腰臀曲线分明,修长的腿在高跟鞋的衬托下更显笔直——这真的是我吗?
但紫微帝君在识海里冷哼:“皮囊而已,值得纠结?”
也是。
我深吸一口气,抱着陆耳山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些。
他身子一僵。
下车时,
“你脸红啥,小师父?”我故意凑近问。
他别过脸,声音闷闷的:“呃……我感觉对不住三当家了……我居然对你这种男人婆心动了!我不干净了!”
“你嚎丧呢!”我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老娘是处女座都没想到那里,你倒好,捷足先登,倒打一耙!哈哈哈!”
陆耳山揉着背,哭笑不得:“你这手劲……一点没变。”
“那是。”
抵达萧逸位于城东扁坡村的院子时,孙倩、黄燕、周成刚几个早到了,正帮着萧妈妈洗菜切水果。
我和陆耳山一进院子,所有人都顿了一下。
空气安静了三秒。
“哇哦——”孙倩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眼睛发亮,“二当家今天火力全开啊!这身战袍绝了!”
黄燕眼睛瞪得圆圆的,手里的黄瓜差点掉地上:“鹤宁……你这身……也太好看了吧?这裙子,这衬衫……还有高跟鞋!”
周成刚挠挠头,脸有点红,眼神飘忽不敢直视:“那啥……我先去帮阿姨端菜……”说完转身就往厨房钻,背影狼狈。
萧逸本人则与他兄长萧迅盘腿坐在堂屋的凉席上,两人背对着门,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屏幕。《魂斗罗》激烈的电子音效与两人的呼喊交织在一起:
“跳!跳啊!”
“子弹!躲子弹!”
“哥!左边!左边有敌人!”
这小子完全没察觉我的到来。
我踩着高跟鞋,“嗒嗒”地走过去,我猫着腰溜到他身后,屏住呼吸。
恰在此时,院门外传来摩托车引擎声。我探头一看,是我哥曹楠!他一身笔挺的上等兵军服,风尘仆仆,头盔夹在腋下,显是特意告假归来。
“哥!”我惊喜地跑出去,。
曹楠停好车,抬头看见我,明显愣了一下。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滑到胸前,再落到腿上,眉头渐渐皱起,像打了一个结。
“你穿成这样?”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赞同,还有一丝……担忧?
“怎么了?不好看?”我转了个圈,裙摆旋开,像黑色的花。
“不是不好看……”曹楠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无奈,“是太好看了。一个女孩子家,穿这么短的裙子,还穿这么高的高跟鞋……你这是去参加生日会,还是去选美?”
“要你管!”我拍开他想拽我裙摆的手——他想把裙摆往下拉。“我都十七了,穿什么我自己决定。”
我悄无声息溜至沉迷游戏的萧逸身后。这小子背对着门,完全没察觉。
我伸出双手,猛地覆上他双眼,故意捏着嗓子,声音甜得发腻:
“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
这死锅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雪儿!”
我气得当场在他后脑勺上赏了一记清脆的巴掌——“啪!”
“满脑子就你家雪儿!”我松开手,叉着腰瞪他,这个动作让衬衫的布料绷紧,胸前的曲线更加明显,扣子仿佛在抗议。“老娘这172的模特身量,你都瞧不见?我这嗓门,苏雪有那么粗吗?”
萧逸一边揉着后脑,一边抬头看我,目光扫过我全身,从脸到胸再到腿,然后脸“唰”地红了,像煮熟的虾子。
“握、握草……”他结巴了,眼神飘忽,“小书童你今天……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我故意凑近些,长发垂下来扫过他肩膀,洗发水的茉莉花香飘进他鼻子里。
萧逸的脸更红了,喉结滚动了一下:“就……就……变大了……”
“就什么就!”我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用心看啊!咱们认识多少年了?我走路的声音、身上的味儿,你听不出来闻不出来?”
我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再说了,老娘这胸围岂是你家那小面包能相提并论?”
一旁萧逸的妈妈端着果盘过来,瞧着咱俩这熟悉的斗嘴模式,脸上笑意盈盈。
人员到齐,生日宴正式开席。萧妈妈备下满桌拿手菜: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鱼、麻婆豆腐……我们这群半大青年围坐一团,风卷残云。
我坐在木质靠背椅上,修长的腿在桌下交叠,黑色高跟鞋的鞋尖轻轻点地,像在打拍子。
萧逸眼神时不时往我这边瞟。
我哥曹楠坐在我旁边,时不时给我夹菜,同时用警告的眼神瞪萧逸——那眼神分明在说: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多吃点,看你瘦的。”曹楠夹了块排骨放我碗里。
“我哪瘦了?”我嘟囔,却还是把排骨塞进嘴里。俯身时,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我能感觉到几道目光投过来,又慌忙移开。
这群小子。
我在心里冷笑,以前把我当兄弟,勾肩搭背都没事。
现在知道我是女的了,一个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酒足饭饱,众人移步院中纳凉闲谈。夏夜的风终于带了点凉意,我靠在斑驳的院墙边,黑色短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修长的腿在裙摆下延伸,小腿线条优美紧实。及腰的长发被夜风吹起,几缕发丝贴在脸颊,我随手拨到耳后。
吴华用手肘碰了碰萧逸,带着几分狡黠笑意问道:
“锅巴,倘若你将来在我们几个里头择妻——”他手指划过我们这群人,“孙倩、黄燕、鹤宁、苏雪,宇文嫣……你选谁?”
萧逸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噗——!”
正喝汽水的我险些喷涌而出,呛得直咳嗽,汽水从鼻子里冒出来,狼狈不堪。这个动作让胸部剧烈起伏,白衬衫的扣子仿佛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第三颗扣子的线头隐约可见。
我哥赶紧拍我后背:“慢点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萧逸话音未落,孙倩立刻笑嘻嘻凑近,掰着手指替他规划:“这个好办!排个班表即可!周一黄燕,周二我,周三……唔,周三让给苏雪吧!周四吴华……周五宇文嫣……,周六刚好轮到二当家!周日歇息养精蓄锐!”
我一听,当场炸毛:“凭啥老娘排在周六?轮到我这,锅巴早成强弩之末了!哪还有力气?这不公道!”
这个动作让饱满的胸部更加凸显,衬衫第三颗扣子发出了细微的“吱呀”声,仿佛在抗议。院里的几个男生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了——看脸不对,看胸不对,看腿也不对,最后齐刷刷抬头看天。
话音刚落,后脑勺便挨了我哥曹楠一记轻巧却结实的“爆栗”。
“哎哟!”我捂着头,委屈巴巴。
曹楠揪住我耳朵,哭笑不得地训斥:“你个姑娘家,言辞能否谨慎些?什么强弩之末……这都是跟谁学的?”
我捂着耳朵不服嘀咕:“实话实说嘛……按体力分配,我该排周三!周三是一周体力巅峰!按玉女门排位顺序,我也是老二!”
“你还说!”曹楠作势又要敲。
此时,“阿诗玛”周成刚亦跟着起哄,挤眉弄眼:“好了好了,萧大社长,今儿可是你十八华诞,是否该行些成年人之事了?速带你那苏雪去卧室‘深入切磋’一番呗!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周遭立刻爆发出暧昧的哄笑。
苏雪脸已经红到耳根,像熟透的番茄,抄起一把瓜子就扔向“阿诗玛”:“要死啊你!胡说什么!”
我被这氛围裹挟,脑子一热,指着萧逸与苏雪便爆出猛料:
“他俩早做过了!庙儿山那夜便…呜……”
言未尽,苏雪已面红耳赤冲来,死死捂住我的嘴,力道大得我差点窒息:“小书童!你给老娘住口!再胡说八道,老娘撕了你的嘴!”
“唔唔唔!”我挣扎,长发在扭打中散乱,衬衫在拉扯中皱起,露出锁骨下大片白皙的肌肤。
萧逸在一旁急得跳脚,连连摆手:“没有!真没有!小书童你别造谣!我那晚就是送雪儿回家,啥也没干!就牵了手!真的!”
“鬼才信!”我好不容易掰开苏雪的手,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你俩在庙儿山待到半夜,当我们不知道?全村都看见了!”
“那是看星星!看星星!流星雨!”萧逸脸涨得通红。
“看星星会看到发出‘嗯嗯啊啊哦哦’的声音?”我模仿着某种暧昧的呻吟。
“那是她在唱歌!唱歌!”萧逸快要哭了。
“唱《十八摸》吗?”
“……”
这场闹剧,终在我哥将我拽至院角方暂告平息。
夏夜的院子角落种着几丛夜来香,紫色的小花开得正盛,香气浓郁得有些闷人,像化不开的甜腻。
曹楠拧紧眉头,压低嗓音问我,声音严肃:
“鹤宁,休要打岔。我问你正事。”
我收敛了嬉笑,靠在粗糙的砖墙上,一条腿曲起,高跟鞋的鞋跟抵着墙根,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怎么了哥?这么严肃。”
“大姐曹璃,”他盯着我的眼睛,目光如炬,像要看到我心底去,“她身子一向康健,怎会骤然离世?村里传言纷纷,说与二伯父忌日那日的冲突有关……与你有关?”
我心下一紧,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但面上却立刻摆出比窦娥还冤的神情,眼睛瞪得圆圆的,睫毛扑闪:
“哥!你可是我亲哥!怎能疑心到我头上?”我声音委屈巴巴,带着哭腔,“二伯父忌日那日,大姐不知何故忽然倒地,浑身抽搐,不消片刻便没了气息。
村卫生所的刘医生说,怕是突发急症——心梗脑梗之类的。这也能赖我?”
我扯了扯他的军装袖子,这个动作让衬衫领口又松了些,露出更多肌肤:“哥,我可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会害自家堂姐?”
曹楠将信将疑,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像在审视一件复杂的证物。复又追问,声音压得更低:
“那二姐曹珠呢?我听人言,她如今有些神神叨叨,逢人便说见着了黑白无常,整日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窗户都用黑布蒙着。这又是何故?”
我撇嘴,满脸不以为然,还带着几分嫌弃:
“她啊?定是《聊斋志异》看多了,生出幻觉了呗!你也知道,二姐本来胆子就小,从小就怕黑怕鬼。那天大姐突然没了,她受了刺激,胡思乱想也是有的。”
曹楠凝视我半晌。院里的灯光透过夜来香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最终,他唯余一声轻叹,沉重得像压了石头,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温柔了些:
“罢了……你没事就好。家里这些事,你一个女孩子少掺和。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离开这村子,去大城市,过安稳日子。”
他看了看我这一身,目光复杂,又补充,语气不容反驳:“还有……穿衣服注意些。你长大了,要知道保护自己。这世道,对女孩子……不那么友善。”
“知道啦,哥。”我乖巧点头,心里却想:哥,有些事,不是我想躲就能躲开的。就比如这身衣服下的身体——它已经长成这样了,难道要我一辈子裹得严严实实,像见不得光?
夜色渐沉,暑热稍退,星河在天际缓缓流淌。有人提议往东门河边漫步消食,众人纷纷附和。
“走走走!河边凉快!有风!”
“带上西瓜!河边啃!!”
“还有啤酒!”
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像一支欢快的游行队伍。
我踩着高跟鞋走在坑洼不平的石子路上,有些吃力,脚踝微微发酸,但勉强能跟上,不想扫大家的兴。
黑色短裙在夜色里几乎看不见,只有白衬衫和那双修长的腿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像会发光一样。
我自嘲地想:老娘这体质,连蚊子都不敢来吸血——它吸一口,老娘诛它九族!
“二当家,你穿高跟鞋能走这么远?”孙倩佩服地问,挽着黄燕的胳膊。
“练出来的。”我咬牙笑。其实脚掌已经开始疼了,后跟可能磨破了皮,火辣辣的。但我不想认输,尤其在萧逸面前——不能让他觉得我娇气。
来到河畔。
河堤上灯火阑珊,只有远处桥上几盏路灯孤零零地亮着。河水在月色下泛着粼粼幽光,像一条黑色的绸带,缓缓向东流去。水声潺潺,带着凉意扑面而来。
我脱了高跟鞋,赤脚踩在河堤粗糙的石板上。冰凉的触感瞬间从脚底传来,舒服得让我轻叹一声,像久旱逢甘霖。
众人三三两两,沿河堤漫步闲谈。月色很好,星光黯淡,夏夜的风带着水汽,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和黄燕并肩走着,说着学校里的趣事,她下周要去省里参加数学竞赛。
我赤脚踩在有些松动的石板上,感受着石板缝隙里长出的青苔的湿滑——
我只觉得脚下一滑!那块石板突然翘起!
重心瞬间失衡!世界在眼前颠倒!
“啊——!”
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噗通!!”
“哎呀!不好啦!二当家又落水了!”孙倩的惊呼瞬间刺破夜空的宁谧,尖利得吓飞了树上的鸟。
岸上顿时乱作一团。
“鹤宁!”
“快救人!”
“谁会游泳?!”
“萧逸!你不是会水吗?!”
“我……我啤酒喝多了……”
我擦!我在水中奋力扑腾,手脚并用。湿透的衬衫沉重地拉扯着我,像无数只手在往下拽。
河水比想象中急,暗流涌动。我被冲得往下游漂,离岸越来越远。耳朵里灌满了水,岸上的呼喊变得模糊、扭曲,像隔着厚厚的玻璃。我拼命划水,可湿透的衣物沉重无比,高跟鞋早就不知掉哪里去了。力气在迅速流失,冰冷从四肢百骸往心脏蔓延。
萧逸这十八岁生辰,过得可真真够“刻骨铭心”。 我在窒息前最后想,意识开始模糊。老娘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这块破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