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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重症监护室内,仪器规律的电子音仿佛冰冷的节拍器。

他的眼睫颤了颤,随即费力地掀开了一条缝。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晃动的光斑,然后才渐渐聚焦。白色天花板,冰冷的金属仪器支架,还有垂落下来的输液管和传感器导线。

他极缓慢地转动眼球,扫视四周。熟悉的北海军港重症监护单元陈设,看来是被成功送回来了。女灶神的技术加上他自身的修复能力,又一次把他从地狱门口拽了回来。

视线最终落在墙面的电子钟上:凌晨5:34。

窗外的天色依旧沉暗,厚重的遮光帘阻隔了所有景象。他盯着天花板,思绪在镇痛剂带来的滞涩感中艰难运转。

这次……是真的差点彻底交代了。心脏应该停跳过,濒死体验……甚至看到了那些被封锁、被刻意模糊的关于父母的记忆碎片。

想到父母,一种尖锐而空茫的痛楚,比身体的伤口更深刻地刺入神经。他甚至记不清他们的脸。原子科技的那帮杂碎,连这点最基本的怀念都剥夺了,只留下一些模糊的感觉和一段旋律。

真可悲啊……他这个在外人眼中坚强的指挥官,钢铁般的改造战士,连一张父母的照片都没有,无法在记忆里清晰地勾勒出至亲的容颜。一滴冰凉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他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九岁?十岁?在父母的怀里?还是在原子科技的实验室里?记不清了。记忆如同被沙尘覆盖的残片,许多细节都已模糊,只记得在实验室里面被改造的痛苦……

“你怎么什么都记不清了呢,凯因……真没用啊……”这个软弱的念头刚一冒头,立刻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狠狠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沉溺于过去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现实。昏迷了多久?从挂钟的时间看,至少是几天之后了。港区呢?局势呢?

所以哭泣没有用,缅怀过去没有用,自怨自艾更没有用,迷茫也更没有用。因为他是北海军港的指挥官,是无数舰娘和部下依靠的对象,是面对异生兽威胁的人类防线之一。

港区内积压的公事、异生兽样本的分析、数实核心的破解研究、舰娘心智魔方的深度项目、约克城等核心舰娘的修复工作,还有碧蓝航线总部必然会进行的行动审查……太多事情悬而未决,等待他的决策和处理。

他怎么能倒下?怎么能迷茫?怎么配呢?他已经是一个被改造钢铁的战士了,不是只会躲在父母怀里的要糖吃的爱哭小屁孩儿。

即使身体残破,即使内心有空洞,他也必须撑起这片天。‘没用’这个词,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存在的空间。就算生理上暂时“没用”,意志也必须立刻变得“有用”。

墙上的电子钟无声地跳动着:06:00。

几乎就在分针归零的瞬间,监护室厚重的自动门滑开了,一个穿着全套蓝色无菌隔离服的身影走了进来,粉色的长发束在防护帽下,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前,粉色的眼眸隔着防护面罩看向病床。

是英仙座。

她显然没预料到会看到指挥官睁着眼。尽管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郑凯因还是捕捉到了她粉色瞳孔里闪过的一丝极其细微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惯常的、缺乏表情波动的样子。

“……指挥官?”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嗡鸣。她快步走到床边,俯身仔细查看他的瞳孔对光反射。

郑凯因无法说话,只是看着她。

英仙座似乎确认了他确实清醒了,而非无意识的睁眼。她直起身,一边在记录板上快速写着什么,一边用她那特有的、毫无波澜但用词奇特的语调说道:“认知功能初步恢复……视觉追踪正常……真是惊人的恢复力。才三天而已。”

她放下记录板,开始检查各种仪器的读数和数据,同时继续进行她的“英仙座式”汇报:“普通人类承受那种损伤,现在已经在焚化炉里等待变成无机物了。指挥官你的生命强度,大概比发情期为了争夺交配权而连续搏斗至濒死状态的大猩猩……还要顽强一点点。”

郑凯因听着这姑娘一如既往、能把人气笑又无奈的奇妙比喻,内心确实有些哭笑不得。但他现在连牵动嘴角肌肉都做不到,只能继续用眼神表达自己“听到了”以及“保留意见”。

英仙座检查完数据,似乎还算满意。她转头看向郑凯因,粉色的瞳孔对上他的视线,语气平淡地问:“为了评估你的神经反应,我需要做一个简单测试。指挥官,你能看清楚我伸出了多少个手指吗?你眨眼回应就可以。”

郑凯因配合地眨了三次眼睛。动作缓慢而刻意,确保清晰无误。

就在这时,隔离门再次滑开。这次进来的身影带着与英仙座截然不同的气息。同样是全套无菌隔离服,但那双从帽檐下露出的眼睛,却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和小心翼翼,玫粉色的瞳孔像受惊的小鹿。是黛朵。

她一眼就看到床上睁着眼睛的郑凯因,那双大眼睛瞬间瞪圆了,里面积蓄了多日的恐惧、担忧、自责,混合着此刻难以言喻的巨大惊喜,瞬间化作汹涌的泪水决堤而出。

“主…主人!您醒了!呜呜呜……”她几乎是扑到了床边,想伸手去碰触郑凯因,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生怕弄疼了他。

她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泪水透过口罩下方的缝隙渗出来,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太好了…太好了…黛朵…黛朵以为…呜呜……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没用了…没能保护好您……让您受这么重的伤……”

看着黛朵哭得像个泪人,郑凯因心中泛起一阵无奈和怜惜。他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告诉她战斗不是她的错,但喉咙被面罩堵着,只能发出“嗬…嗬…”的微弱气音,眼神努力传达着安抚的意味。

英仙座抬起头,粉色的眉毛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对黛朵的情绪爆发似乎有些困扰,但这困扰更多是出于对无菌环境和伤员休息的考虑:

“黛朵,控制情绪。泪水会增加感染风险。指挥官需要安静。你的值班任务是观察记录,不是情绪宣泄。”

“呜…是…是!英仙座小姐!”黛朵被英仙座的冷静稍稍震慑,用力吸着鼻子,手忙脚乱地用手背擦眼泪,结果把无菌手套也弄湿了,显得更加慌乱。

英仙座叹了口气(如果那细微的呼气声能算叹气的话),从旁边的无菌操作台上拿起一副新手套递过去。

黛朵红着眼睛,笨拙地换着手套,一边抽噎一边拿起她自己的记录本和笔,努力学着英仙座的样子,试图表现得专业一点,但颤抖的手和通红的眼眶完全出卖了她。

郑凯因看着眼前这一幕:口无的报告数据的英仙座,哭哭啼啼努力工作的黛朵。疲惫和疼痛依旧沉重,但这荒诞又带着点温馨的画面,却奇异地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丝。

活着,能再次看到她们,这本身似乎就是某种胜利。

时间在两位舰娘陪伴下缓缓流逝。英仙座完成了检查,又给郑凯因调整了一下输液速度和呼吸机参数,然后便拿着记录板走到一旁的电脑终端前,开始输入数据并调阅最新的检验报告。

黛朵则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努力平复情绪,但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郑凯因的脸,仿佛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大约七点半左右,隔离门再次开启。这次进来的是女灶神。她的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眼睛在看向病床时,瞬间充满了专注。

“醒了?”女灶神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是肯定的。她没等回应,直接接过英仙座递来的数据板和 pdA,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最新数据和英仙座的检查记录。

她的目光在脑机接口核心回路碳化这两项上停留了片刻,眉头紧锁。

“比预想快。”她放下数据板,俯身,动作麻利而精准地亲自检查郑凯因的瞳孔、伤口敷料、引流管情况,又仔细听了听呼吸机的运行音。“疼痛评分?无法说话就用眨眼,1-10分,眨几下。”

郑凯因努力感受了一下。全身的疼痛如同持续的背景噪音,左肩和腹部是尖锐的焦点。他眨了四下眼。

“4分……”女灶神低声重复,若有所思,“考虑到你的伤势和神经损伤程度,这个自评偏低。不过,”

她瞥了一眼输液泵上镇痛剂的输注速度,“也说明目前的药物方案勉强够用。英仙座,感染指标确实在升高,把万古霉素剂量上调20%,再监测cRp(c反应蛋白)和pct(降钙素原)。另外,给他加一组脑神经营养因子的静脉滴注,试试看能不能刺激一下那些烧糊的神经线路。”

“是。”英仙座立刻执行指令。

“郑凯因!”这三个字被女灶神咬得很重,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第几次了?”

郑凯因躺在病床上,视线低垂。女灶神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他清楚,这一次是真的触到了她的底线。

他微微动了一下还能轻微活动的右手手指,仿佛想抬起一点表示歉意,却最终只是轻轻落在白色被单上。

他迎上她的目光,眼神里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沉静的歉意。他说不了话,可那眼神分明在说: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你是不是又想对我说‘对不起’?”女灶神没有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语气又急又沉。

“这三个字你说了多少遍?你自己数得清吗?每一次你拖着半条命回来,嘴里说着抱歉,可下一次还是一样——新泽西,从你推进手术室到脱离危险,她就没合过眼,硬是被企业和贝尔法斯特架回去休息,临走前那眼神……看得人心慌。

企业嘴上不说,可每次你出事,她比谁都焦虑。天甜橙,那孩子……在门外守了整整一天一夜,哭得眼睛都肿了,最后还是赤城硬把她哄走。

还有东煌逸仙小姐那边打了无数次电话询问你的状况,还有港区的那些孩子们……多少人因为你一个决定,心惊胆战,夜不能寐!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声音却不自觉压低,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又像是疲惫到了极点:

“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次在手术台上心跳停了多久?我们用了多少手段才把你拉回来?电击、开胸、心脏按摩……郑凯因,我真的差一点就……”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我真的差一点就没把你救过来。看着监护仪上那条直线,看着你胸腔里那颗不跳的心……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她的眼眶终于抑制不住地泛红,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当了这么多年舰装修复师以及医生,救过那么多重伤的舰娘,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害怕过。”

郑凯因被这连番的质问和话语中深藏的恐惧与关切钉在原地。他无法动弹,无法言语,只能承受着那目光的重量。

他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与她对视,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装鸵鸟了?”女灶神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怒意。

“把头埋起来就当事情没发生?这坏习惯……是不是跟企业酱学的?”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病房门口的方向,仿佛企业就站在那里。

英仙座面无表情,黛朵则羞愧地低下了头。

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仿佛在为这凝重的气氛计时。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几乎是赌气的说道:“真是的……下次再这样……下次再这样毫无顾忌地把自己拼到支离破碎……”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足够有分量的威胁:“……我直接叫贝尔法斯特准备联系火葬场!省得我一遍遍从死神手里往回抢!”

说完这句,她没再看他,转身就朝外走 ,自动门在她身后合上,隔绝了里面的世界。女灶神靠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抬手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将那点不受控制的湿意狠狠擦掉。

她不是为了他的沉默生气,而是为了那份深埋心底的后怕——当她从企业口中最终确认,那个在战场上与恐怖巨兽搏杀、最终力竭倒下的黑暗巨人,就是眼前这个一次次从她手术台上挺过来的男人时,那份混杂着震惊、心痛和深深无力的感觉几乎将她淹没。她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了他。

病房内,一片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黛朵才怯怯地走近床边,小声地开口:“主……主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英仙座就平静地打断了她,声音里听不出波澜:“黛朵,让指挥官自己静一静。他现在需要的是思考,而不是更多的安慰。”

她转过头,目光扫过郑凯因苍白而沉默的侧脸,又补上一句:“你不能总这样惯着他。”

“……”黛朵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她只是担心,想说自己没有宠坏主人……但看着英仙座那副“科学至上”的冷静模样,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她只是委屈地扁了扁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用力地点了下头,小声应道:“……是,英仙座小姐。”

她默默地退回到墙边的椅子上,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那双大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充满担忧地锁定在郑凯因苍白的脸上。

郑凯因依旧维持着偏头的姿势,目光空洞地凝望着天花板某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

在mut-γ基因那堪称恐怖的恢复力作用下,郑凯因仅仅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几天,便奇迹般地脱离了生命危险,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这速度让女灶神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感到一丝后怕——这种恢复力本身就意味着他承受了远超常人极限的伤害。

身体虽然脱离了险境,但距离康复还远得很。脑机接口的核心回路在库土拉一战中严重过载烧毁,导致他无法再操控那套赖以行动的右半身外骨骼系统。

左肩的贯穿伤和腹部的撕裂伤虽然缝合了,但内部的神经、肌肉和骨骼修复仍需时日,他成了一个暂时被困在病床上的“废人”。

郑凯因骨子里刻着行动派的烙印。即便身体动弹不得,他的大脑却一刻也停不下来。他本打算利用这段“强制休息”的时间,在病房里力所能及地处理一些文件,哪怕只是看看报告、做些规划也好。

然而,这个“美好”的企图在女灶神面前彻底破产了。

“郑凯因,”女灶神双手叉腰,站在病床前,又直呼他的全名,就像一个抓住孩子在做坏事的妈妈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脑袋没掉下来,就能继续工作?”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不是为了让你在病床上把自己再耗干一次。现在,你的任务只有一个:躺着,休息,让身体恢复。工作?想都别想。”

郑凯因试图辩解:“女灶神,我只是看看报告,不费神……”

“看报告就不费神了?”女灶神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思考本身就在消耗你的能量!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消耗,让能量都用在修复上。这是医嘱,不是建议。”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病房门口,“而且,为了防止某些‘不听话的病人’阳奉阴违,我已经安排了‘特别看护’。”

所谓的“特别看护”,就是轮班值守的舰娘。伊丽莎白女王在得知郑凯因的伤势以及他那出了名的“工作狂”属性后,深感斯库拉、天狼星和黛朵虽然忠诚可靠,但面对指挥官时心肠太软,容易被他“说服”或“糊弄”过去。

为了确保她的这位皇家卫队队长能真正得到休养,女王陛下大手一挥,派出了皇家女仆团的定海神针——女仆长贝尔法斯特,作为照顾郑凯因的主要负责人,并辅以其他舰娘的轮班协助。

贝尔法斯特的到来,彻底堵死了郑凯因任何“轻举妄动”的可能。

这位银发蓝紫瞳的完美女仆长,将“严谨”二字刻进了骨子里。她照顾郑凯因的起居可谓无微不至,动作优雅精准,挑不出半点毛病。水温、药量、翻身角度、按摩力度……一切都恰到好处。然而,她的“完美”同样体现在对医嘱的执行上,堪称铁面无私。

此刻,郑凯因正靠在升起的病床上,手里拿着一份最新的《碧蓝航线联合公报》。这份报纸是贝尔法斯特在确认内容不含刺激性新闻后才允许他看的“消遣读物”。

他看得很快,大脑习惯性地分析着国际局势的微妙变化、各阵营的动态、以及关于异生兽事件后续处理的官方口径。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主人,”贝尔法斯特悦耳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提醒意味,“您已经连续阅读四十八分钟五十八秒了。按照女灶神医生的嘱咐,您需要让眼睛和大脑充分休息。请放下报纸吧。”

郑凯因从沉思中回神,抬眼看向她。贝尔法斯特站姿笔挺,双手交叠置于身前,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礼貌微笑,但那蓝紫色的眼眸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持。她就像一座优雅而坚固的堡垒,将“休息”二字守护得密不透风。

“贝尔法斯特,”郑凯因试图争取一下,“这份公报很重要,关系到我们后续的一些部署,我只看完这一页……”

话音未落,贝尔法斯特已经优雅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却异常坚定地将他手中的报纸抽走了。

“主人,您的健康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务。任何部署,都需要一个健康的指挥官去执行。”她将报纸整齐地叠好,放在远处的茶几上,彻底断绝了他的念想。

“您现在需要闭目养神,或者听听舒缓的音乐。需要我为您播放吗?”

“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边,带着浓浓的挫败和一丝自嘲。他纵横战场,直面过塞壬舰队、异生兽乃,却在这间安静的病房里,被一位优雅的女仆长“制服”得毫无脾气。

轻柔的弦乐在病房内流淌开来,试图抚平空气中无形的焦躁。郑凯因强迫自己放松,将注意力集中在身体的修复上,感受着mut-γ基因在微观层面忙碌地进行着繁复的修复工作。

他并非不感激,只是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对他这种习惯了将每一秒都榨取价值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煎熬。他只能自我安慰:

光辉、威尔士亲王、天甜橙和新泽西她们接过了大部分工作。光辉的统筹协调能力、威尔士亲王在皇家舰娘中的威望和外交手腕、天甜橙在战术指挥上的飞速成长以及新泽西的执行力,构成了一个临时的、高效的代理指挥核心。

然而,大脑的惯性无法轻易关闭。政治局势、潜在的塞壬动向、北非之星、以及那四位神秘mEtA舰娘的去向……这些念头如同水面下的暗流,在舒缓的音乐声中依旧涌动。墙上的挂钟指针缓慢地爬行着,记录着这被强制按下的“暂停”时光。

时间在音乐的陪伴下悄然流逝。贝尔法斯特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里,膝上放着一本硬壳笔记本,手中的笔偶尔在纸上划过,记录着郑凯因的体征数据或安排着病房的物资补充。

她的存在感很低,却又无处不在,像一道无声的屏障,隔绝着外界可能对病人产生的任何干扰。

郑凯因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瞟向那份被搁置的报纸。全球能源峰会的后续报道、某些中立小国对近期军事冲突的微妙表态……这些信息如同磁石。

他企图无声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冰凉的纸张边缘,然而……就在他即将拿起报纸的刹那,贝尔法斯特在他手指发力之前,那份报纸已被她轻轻抽走。

“不行哦~主人~你有点不乖呢~”贝尔法斯特此时的笑容有一点点让他害怕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只是看看标题”,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贝尔法斯特的逻辑里,看标题同样需要调用认知资源,同样属于“非静养活动”。

他最终只是颓然地靠回枕头,声音闷闷的:“……知道了。”

贝尔法斯特将报纸放回原位,动作一丝不苟。

“感谢您的配合,主人。如果您需要转移注意力,窗台上的‘路易十四’开得不错,或许您可以欣赏一下它的花型?”

她指着一盆深红色的玫瑰,试图提供一个无害的替代方案。

郑凯因看着那朵娇艳却与战场格格不入的花朵,只能苦笑。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一个带着冰蓝色双麻花辫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碧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紧张和害羞,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一个冰蓝色双麻花辫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碧绿色的眼眸怯生生地望向里面,看到贝尔法斯特和闭着眼睛的郑凯因,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紧张了。

“贝……贝尔法斯特小姐……指……指挥官……”雅努斯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紧张。

“该……该换药了……我……我是不是打扰了……”

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推开门,整个身子才挪进来。她手里端着放着消毒棉球、药膏和干净绷带的托盘,脸颊上带着天生的、容易害羞的红晕,小王冠发饰在冰蓝色的发丝间微微晃动。

郑凯因闻声睁开眼,看到雅努斯那副小心翼翼、仿佛做错了事的模样,心中的无奈瞬间被一种温和的暖意取代。

他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尽管脸色依旧苍白:“没有打扰,雅努斯。来得正好。”

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很温和。

雅努斯看到他微笑,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像是熟透的苹果。她局促不安地走近床边,目光触及郑凯因身上缠着的、隐约透出血迹的绷带时,碧绿的眼眸里立刻蒙上了一层水汽。

“指……指挥官……您……您伤得好重……”声音带着哭腔,她努力控制着,但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都……都怪我……如果我能更强一点……”

“傻孩子,”郑凯因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带着兄长般的宠溺。

“这伤是我自己莽撞弄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他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逗她。

“别哭啊,你一哭,我这伤口好像就更疼了。来,笑一笑?说不定你一笑,我这伤就好得更快了。”

“呜……”雅努斯被他揉得脑袋更低了,但他的话确实起了点作用,脸颊的红晕更深了些,带着一种混合着害羞和感动的复杂情绪。

“指挥官……我……我没有……”她语无伦次,努力想表达自己不是害怕伤口本身,而是心疼他受这么重的伤。

“指挥官,请您适可而止。”一个带着明显不赞同的清冷声音响起。贾维斯端着更换的输液瓶走了进来。

她有着深紫渐变玫瑰紫的独特发色,眼眸里写满了“一丝不苟”,头顶那对独特的狼耳发型让她稚嫩的脸庞平添了几分严肃。

白色连裤袜和长筒手套一丝不苟,小小的螺髻显得干净利落。她瞥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雅努斯,又看向病床上“罪魁祸首”的郑凯因,眉头微蹙。

“雅努斯是来认真工作的,不是来给您当开心果的。”贾维斯走到输液架旁,动作麻利地更换着药瓶,嘴上却没停。

“啊!贾维斯!”雅努斯像被烫到一样,赶紧从郑凯因手下缩回脑袋,急切地解释,“指挥官没……没有捉弄我……呜……”她越解释脸越红。

“真是麻烦的病人。本身就带着一堆旧伤隐患,还总是拖着不及时处理,结果呢?伤上加伤,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好不容易从鬼门关爬回来,伤口还没长好,脑子就想着爬下床去工作?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经不起您这样反复回炉重铸般的消耗。女灶神前辈说得对,您对自己的身体管理,简直是灾难级的。”

她的话语带着明显的“傲娇”属性——明明是关心和担忧,却偏要用责备和吐槽的方式表达出来。换好药瓶,她检查了一下滴速,确认无误后,才转过身,双手抱胸,眼睛直视着郑凯因,仿佛在说“看,我说得没错吧?”

郑凯因被贾维斯这一顿抢白,噎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想反驳说自己没想捉弄雅努斯,只是不想看她哭……但看着贾维斯那副“我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以及旁边还在抽噎的雅努斯,他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有点理亏。

最终,他只能尴尬地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露出一个无奈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呃……贾维斯说得对,是我不好。”

看着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面对异生兽也面不改色的指挥官,此刻被一个小护士怼得只能摸鼻子认错,一旁的贝尔法斯特终于忍不住,唇角弯起一个极其优雅又带着点促狭的弧度。

她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床单,掩饰住那抹笑意。这位钢铁硬汉,原来也有应付不来的人和事。这种反差,意外地让人觉得……真实,甚至有点可爱。

贝尔法斯特对郑凯因的了解,正在日常的细节中不断加深。起初接手这个任务时,她只是出于对女王命令的绝对服从和对指挥官职责的尊重。

但在翻阅过往档案和这几天的近距离接触后,她对这位指挥官有了更深的认识。

档案里的描述是冰冷的:战功赫赫,改造程度高,多次濒死,性格坚韧近乎偏执。真正接触后,她才感受到那份档案无法承载的分量。

他身上带着硝烟和深海的气息,眼神深处有化不开的疲惫和某种沉重的孤独,但对待身边的人,尤其是这些相对弱小的舰娘,却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笨拙的温柔和保护欲。

这种反差,以及他那近乎自毁般的责任感和行动力,构成了他身上一种独特而强烈的魅力。她渐渐理解了斯库拉她们的担忧,也理解了女王陛下为何如此重视他的安危。

他确实像一头伤痕累累却依旧守护着狼群的老狼王,威严、强大,但也让人揪心。只是,这头老狼王显然不太擅长……或者说,不屑于照顾自己。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的动作带着一丝风风火火的意味。

新泽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捧着一个大大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纸袋。

她的长发似乎因为奔跑而略显凌乱,但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honey!我带了刚出炉的……”新泽西充满活力的声音在看到病房内的景象——贝尔法斯特的监督、贾维斯的“监工”、雅努斯正在换药、以及郑凯因略显无奈的表情——时,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变成了担忧和一丝心虚,声音也低了下来,“……苹果派。呃……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换药要紧!我待会儿再……”

“新泽西小姐,”贝尔法斯特的声音适时响起,温和却带着无形的约束力,“指挥官正在进行医疗护理。食物暂时不适合摄入。”

她看向新泽西手中的袋子,补充道,“另外,高糖分、高油脂的烘焙食品,目前不在女灶神医生批准的膳食清单内。”

新泽西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像只被拒绝投喂的大型犬,委屈巴巴地看着郑凯因:“honey……我只是想……想让你开心点……”

郑凯因看着新泽西那副模样,又看看贝尔法斯特不容置疑的表情,只能对新泽西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开口,声音带着安抚:

“谢谢,新泽西。心意我领了。派……等我能吃的时候,一定第一个尝。” 新泽西撇撇嘴,但还是很听话地没有硬闯,只是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里面,手里还紧紧抱着那个香喷喷的纸袋。

雅努斯在两位“监工”(贾维斯和贝尔法斯特无形的气场)的注视下,终于完成了换药工作,长长舒了口气,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贾维斯确认了敷料包扎合格,点了点头,这才和新泽西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她暂时还不能进来。

正当新泽西准备在门口“站岗”时,走廊里传来另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企业出现在了门口。她穿着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触及郑凯因时,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瞬。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指挥官。”企业的声音平静无波,“有几份需要您最终签字的文件。关于港区实验室改造预算的批复,以及增派侦查分队监控残留异生兽因子扩散范围的申请。”

她的目光扫过正在收拾器具的雅努斯和贾维斯,以及门口的新泽西和贝尔法斯特,最后落回到郑凯因身上,带着询问。

新泽西立刻像找到了救星:“企业!文件!重要文件!贝尔法斯特,这个总该让honey处理了吧?”她试图用“公务”来突破女仆长的防线。

贝尔法斯特看向企业,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转向郑凯因,眼眸中带着专业评估的意味:“主人,您的精神状态可以处理简短的文书工作吗?请务必诚实告知。女灶神医生强调过,情绪波动和决策压力同样不利于恢复。”

郑凯因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企业手中的文件夹,又看向贝尔法斯特那副“我在为你的健康负责”的认真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稳定:“……可以。是急件?”他问企业。

“预算批复比较急,关系到施工进度。侦查申请可以稍后。”企业简洁地回答,走进病房,将文件和一支笔递到郑凯因左手边。

她似乎完全无视了新泽西带来的苹果派和贝尔法斯特的规则之争,只专注于事务本身。

贝尔法斯特没有再阻止,只是默默地站到一旁,目光依旧落在郑凯因身上,观察着他签字时的状态。

郑凯因用左手有些笨拙但坚定地翻开文件,快速浏览着关键条款和数字,确认无误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动作不算快,但很稳,额头上没有渗出冷汗,呼吸也保持平稳。

签完字,将文件递还给企业时,郑凯因感到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一件必要事务的轻松感。企业接过文件,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似乎确认了他的状态,才微微点头:“您好好休息。其他事务我们会处理的。”然后离开。

她的步伐依旧沉稳有力,但紧抿的唇线和眼中深藏的忧虑,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对于这位并肩作战、亦师亦友的甚至有一些异样复杂情感的指挥官,她的关心从不宣之于口,却厚重如山。

新泽西看着企业成功递交了文件,又看看自己怀里的苹果派,眼神更加委屈了。贝尔法斯特适时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

“新泽西小姐,苹果派请交由我暂时保管。在指挥官获得女灶神的饮食许可后,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加热提供。”这算是给了个台阶。

新泽西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贝尔法斯特说到做到,只好把纸袋递了过去,还不忘叮嘱:“贝法,一定要看好哦!冷了就不好吃了!”

贝尔法斯特优雅地接过:“请放心,我会妥善处理。”

小小的风波过去,病房内暂时恢复了平静。新泽西拉了把椅子坐在门口附近,和雅努斯小声聊着天,目光时不时瞟向郑凯因。贾维斯检查完所有设备,也暂时没有离开。贝尔法斯特则开始整理企业带来的文件副本,归入档案袋。

傍晚时分,天甜橙在赤城的陪同下也来到了病房。她看到郑凯因睡着了,便放轻脚步,将一束带着露水的鲜花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和贝尔法斯特低声交谈了几句,询问着指挥官的情况。

赤城则站在稍远的地方,赤红的眼眸复杂地注视着病床上的郑凯因,又时不时地看向天甜橙,眼神里交织着关切和对郑凯因的某种难以言喻的敬畏。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守护在天甜橙身边,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贝尔法斯特一一回应着天甜橙的询问,语气温和而专业。她注意到赤城那复杂的目光,但并未点破。港区里的人际关系,有时比战场上的敌我更加微妙。

送走天甜橙和赤城后,病房再次归于平静。郑凯因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得沉了些。贝尔法斯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借着最后的天光,安静地看着这位指挥官的脸,好像要读懂一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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