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全息投影发出的微光映照在每一张神色凝重的脸庞上。
郑凯因坐在主控台前,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
贝尔法斯特静立其侧后,姿态一如既往的优雅端庄,只是那眼眸中比平日多了几分专注,密切留意着她的指挥官以及会场的一切细微变化。
小贝法则乖巧地站在贝尔法斯特腿边,小手仍紧紧攥着女仆长的裙角,大眼睛眨巴着,好奇地打量着那些闪烁的、表情严肃的影像,虽不能完全理解,却也敏锐地感知到气氛的非同寻常。
“抱歉让各位久等,”郑凯因的声音通过高质量的通讯系统清晰稳定地传遍整个虚拟会议室,打破了沉寂。
“发生什么事了?”他的目光扫过与会各方代表,最后落在主位的麦克阿瑟上将身上。
麦克阿瑟没有多余的寒暄,他面色沉郁,直接切入主题,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紧迫感:
“郑指挥官,各位代表,情况紧急。北非之星那边……或者说,中东……出大事了。”
他话音未落,主屏幕上的画面骤然切换。
一个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的老人,正站在一个看似临时搭建、却充满了技术感的演讲台上。
他并非穿着传统的西装革履,而是一套实用主义风格的外勤式防弹衣,腰间甚至显眼地别着一把 手枪,这身打扮本身就传递着一种强烈的信号——武力与戒备。
他的演讲充满激情,手势有力,每一个音节都掷地有声:
“……北非之星对迦南地区进行了彻底的改造和战略部署!我们部署了两种扞卫和平的利器:空间闭合导弹与阿波菲斯导弹系统!”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带着一丝金属质的回响。
“空间闭合导弹,是为了保护中东的基本海运航道,彻底摆脱塞壬的威胁!它能够从根本上关闭塞壬的投送奇点,让那些可怖的战舰无法再次被大规模派遣至印度洋,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战略屏障!”
“而阿波菲斯导弹,是为了应对来自天外之兽的、我们这个世界前所未见的威胁!科威特的惨剧就在眼前!
那头自宇宙而来的、代号‘扎伊根’的怪兽,不到半天时间,几乎将科威特从地图上抹去!是国家级的灾难!然而,我们在伊拉克机动部署的阿波菲斯导弹发射平台,仅需一发——”
他重重地挥下手臂,强调着这个数字,“仅仅一发!便将这只灭国级的怪兽彻底蒸发!这是何等高效而精确的打击力量?这证明了什么?证明我们拥有守护家园的能力和决心!”
老人的语调愈发激昂,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自信与煽动性:
“所以在迦南地区建造永久性的导弹发射井基地,是绝对必要且紧迫的!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有效应对未来可能继续出现的外太空威胁,才能从根本上保护我们中东各国家、各地区的核心利益!
更何况,迦南地区近期坠落了一个来自外太空的意外物体,其性质未知,可能带来新的风险。我们北非之星有能力、也有责任介入并彻底调查此事。”
他的话语开始转向更具冲击性的指控与号召:
“我们中东自己的利益,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守护!自己的家园,应该由自己来扞卫!而不是永远仰人鼻息,依赖碧蓝航线或是赤色中轴的‘保护’!他们的舰队在哪里?在扎伊根降临的时候?他们的承诺又价值几何?”
“因此,对于以白鹰为首的所谓‘联合国家’方面的无端谴责以及单方面的制裁威胁,我们北非之星以及我们所代表的意志,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我们的所有行动,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全世界的和平与安危,是为了打破垄断,重塑这个极不均衡的世界秩序!”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屏幕前的世界:
“这个世界,不应该只有碧蓝航线或者是赤色中轴两大军事集团说了算!我们中东,乃至全世界所有不愿被剥削、被忽视的第三方国家与力量,应该联合起来!
反抗他们对我们资源的掠夺,对我们命运的掌控!我们的资源,应该由我们自己做主!我们的未来,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
视频播放到这里,画面定格在老人那张因激动而有些扭曲、却又充满枭雄般神采的脸上。字幕显示了他的身份——北非之星董事长,亚波·利特。
这段视频,无疑是一份面向全球的宣言,更是一份赤裸裸的挑战书。
视频结束,会议室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只能听到某些代表因情绪波动而加重的呼吸声。
几乎所有碧蓝航线成员国的代表都眉头紧锁,脸上笼罩着阴云。担忧、愤怒、疑虑、算计……种种情绪在无声地交织。
然而,在场所有人中,气压最低、变化最剧烈的,却是指挥官席位上的郑凯因。
在“亚波·利特”这个名字出现在字幕上,那张脸清晰地定格在屏幕上的瞬间,郑凯因周身的气息骤然改变了。
之前是专注和严肃,此刻却是一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瞬间绷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微微贲起。
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岩浆在冰冷的外壳下汹涌奔腾,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源自血脉深处的仇恨与厌恶。
亚波·利特——前原子科技安全部部长,他噩梦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他们之间何止是打过交道,那是无数次在实验室、在审讯室、在生死线上的残酷交锋,他有几次险些成功干掉这个混蛋,也有几次差点被对方弄死!
原来他也没死在那场同归于尽的次元裂变爆炸中……他竟然也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个阴魂不散的杂碎!原子科技……它还在追我!他妈的!
他用屁眼都想得出来,他在里面说的话都是胡说八道的,什么诚信,安全,正直……这他妈根本是三不粘!!!
一股暴戾的杀意几乎要冲垮理智的堤坝,脑海中闪过亲人倒在血泊中的画面,闪过自己被固定在手术台上承受改造的痛苦……这些记忆因仇人的突然出现而变得无比鲜活,灼烧着他的神经。
坐在他侧后方的企业敏锐地捕捉到了指挥官这不同寻常的状态。她的眼眸微微眯起,视线从屏幕缓缓移到郑凯因紧绷的侧脸和紧握的拳头上。
她从未见过指挥官流露出如此……如此接近失控边缘的情绪。那不仅仅是对于恐怖组织头目的愤怒,那更像是一种个人化的、沉淀已久的深仇大恨。
她心中升起强烈的疑惑,但常年征战养成的纪律性让她保持了沉默,只是观察得更仔细了。
另一侧的新泽西也感觉到了。她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困惑。她歪头看着郑凯因,几乎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怒意。
“honey?”她极轻地喃喃自语,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靠近一点,又怕打扰到他。
站在郑凯因身后的贝尔法斯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离得最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前方坐椅上传来的、那份几乎要压抑不住的剧烈情绪波动。
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原状,但全身的神经已经绷紧,处于一种随时可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警戒状态。
离郑凯因最近的天甜橙,感受最为直接。她几乎被那瞬间降临的低气压冻得一哆嗦。
她侧过头,看到师哥脸上那前所未有的骇人神色——那不是简单的愤怒,而是一种黑沉沉的、几乎要噬人的暴怒。
她心里猛地一揪,虽然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师哥会对这个第一次听说的名字和人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但她的本能告诉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下方,轻轻伸出手,扯了扯郑凯因的衣角,力道很轻,带着明显的询问和安抚的意味。
衣角传来的细微触动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愤怒泡沫。郑凯因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强行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吼咽了回去。
他闭上眼,极快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再睁开时,眼底那骇人的狂澜已被强行压下,虽然依旧冰冷彻骨,但至少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看向会议室内的各国代表,只是下颌线依旧绷得紧紧的。
麦克阿瑟上将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严峻的现实:
“国际社会方面,已经彻底将北非之星及其附属军事力量定性为极端危险的高科技恐怖主义组织。
白鹰国国会已经全票通过紧急决议,授权采取包括军事行动在内的一切必要手段,制止其在迦南地区建设导弹发射基地的行为,并消除其已部署的武器系统带来的战略威胁。”
“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注意到,伊拉克当局在北非之星的支持和怂恿下,趁邻国科威特遭受代号‘扎伊根’的宇宙怪兽毁灭性打击、政府职能陷入瘫痪、国内陷入巨大混乱之机,悍然出兵越过边境,以‘维持秩序、保护资产’为名,实际占领并封锁了科威特最主要的石油输出港口和运输航道。
此举无疑是对国际法和地区安全秩序的严重挑衅,其本质是趁火打劫,并与北非之星的战略行动形成了令人不安的呼应。”
“目前,白鹰正在国际上积极寻求并协调各方军事支持,已经得到了皇家、自由鸢尾、维希教廷、铁血、大寒冥国、重樱以及撒丁帝国等国的原则性同意,将派遣部分军事力量参与此次联合行动。
东煌和北方联合则表示将在外交层面提供支持,并专注于对中东地区因怪兽灾害和武装冲突而流离失所的平民进行人道主义救援。”
麦克阿瑟上将的目光转向郑凯因,语气变得极为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压力:
“郑凯因阁下,您作为太平洋-大西洋舰娘联合部队的最高指挥官,碧蓝航线总部以及各成员国,迫切希望并正式要求您,能够派遣麾下精锐舰娘部队,协助此次联合军事行动,对北非之星的核心军事节点进行打击。此次行动关乎的远不止是地区稳定,更关乎全球战略平衡与全人类的安危!”
他的话音刚落,屏幕上其他诸多国家的代表影像,目光也齐刷刷地聚焦在郑凯因身上。
那目光中带着期望,带着紧迫,也隐隐夹杂着一种无声的逼迫——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作为碧蓝航线目前最高军事指挥官的他,似乎都没有理由拒绝。
郑凯因的眉头锁得更紧。这件事的复杂性和危险性远超一场普通的剿匪作战。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抛开个人恩怨,纯粹从战略和技术层面进行剖析:
北非之星部署的这两种导弹,绝不可能像亚波·利特所鼓吹的那样,是为了所谓的“维护世界和平”。它们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威胁变量。
空间闭合导弹,能够关闭塞壬的投送奇点。这技术若是真的且可控,其战略意义颠覆性十足。
它确实能保护航道,但同时也意味着,碧蓝航线和赤色中轴赖以维持全球海洋存在、投送兵力的核心手段受到了直接挑战。
舰娘的作用和战略地位,可能会被这种能够“定点”消除塞壬威胁的防御性武器系统大幅削弱。未来的海洋秩序主导权,或许将不再仅仅取决于舰队的强弱。
而那个阿波菲斯导弹,威力更是骇人听闻。一发湮灭灭国级怪兽?
这种杀伤效率和威力,显然已经超出了常规战略性武器的范畴,其技术原理令人匪夷所思。在迦南地区部署,其射程足以覆盖整个中东、欧洲乃至部分北非和亚洲地区。
今天它可以用来打怪兽,明天呢?如果北非之星认为某个国家的某个城市“可能”隐藏着威胁,它是不是也可以“精准清除”?
这相当于将悬顶之剑的控制器,交给了了一个以追求利益最大化为首要目的、且行事风格极端激进的公司实体。这带来的不是安全,而是更巨大的不确定性恐慌。
说到底,白鹰和其他大国如此紧张,根本原因并非北非之星宣称的“自卫”多么荒谬,而是这两种战略级武器没有掌握在“他们”手里,也没有掌握在现有的、相对成体系的大国手中,也没有掌握在郑凯因(作为舰娘指挥官,其力量在某种程度上也受制于成员国)手里。
而是掌握在一个资本雄厚、科技先进、行事毫无底线且由郑凯因的生死仇敌领导的私人军事公司手中!这彻底打破了由大国和两大阵营主导的全球力量格局,是对现有国际秩序最赤裸裸的挑战。
企业、新泽西和天甜橙同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她们担忧的焦点更多地在郑凯因身上。听到麦克阿瑟直接要求派遣舰娘参战,三位女性的心都提了起来。
企业微微抿唇。舰娘的传统和信念,更侧重于对抗塞壬和来自深渊的威胁,直接介入人类势力之间的武装冲突,历来是极其谨慎且尽量避免的。
这容易模糊舰娘的中立守护者定位,也可能将战火引向自身。但另一方面,北非之星的武器的确对现有秩序构成了巨大威胁,其行为方式也充满了危险性和侵略性。
她看向郑凯因,眼神复杂,她知道指挥官正面临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不仅关乎战略,更可能关乎道义和舰娘群体的未来走向。
新泽西的担忧则更为直接和个人化。她不喜欢那些代表看着honey的那种施加压力的眼神。
她更担心的是,如果honey同意出兵,那他会不会又要亲临前线?他才刚刚从重伤中恢复过来!
一想到他可能再次陷入危险,新泽西就感到一阵焦躁不安,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她几乎想开口替他的honey反驳几句,但残存的理智让她只是绷着脸,紧紧盯着郑凯因,等待他的回应。
天甜橙则是满心忧虑。她既担心师哥答应后要面对的复杂战局和潜在风险,又担心如果他拒绝,会承受来自碧蓝航线内部多么巨大的政治压力。
同时,她也敏锐地意识到麦克阿瑟话语中隐含的“逼宫”意味——利用郑凯因作为人类指挥官的身份,试图将舰娘这支强大的力量绑定在联合军的战车上。
如果郑凯因不是那个与舰娘心智魔方共鸣度达到100%的特殊存在,如果舰娘们不是如此信任和依赖他,人类高层想如此直接地调动舰娘参与这种行动,恐怕会困难重重。师哥的身份,此刻成了一把双刃剑。
她看到师哥紧锁的眉头,能想象到他大脑正在如何高速运转权衡利弊。她悄悄叹了口气,心里把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亚波·利特和北非之星骂了无数遍。
郑凯因沉默了片刻,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丝毫情绪,与刚才瞬间的失态判若两人:
“麦克阿瑟上将,各位代表。我充分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以及北非之星此举带来的战略性威胁。”
他话锋一转,提出问题关键所在:“然而,军事行动,尤其是针对拥有如此诡异且强大防御性\/攻击性武器系统的目标,不能仅凭一腔怒火或政治诉求就仓促展开。我需要更详尽、更可靠的情报支持。”
他开始条理清晰地列出需求:“第一,关于‘空间闭合导弹’和‘阿波菲斯导弹’的具体技术参数、工作原理、部署确切坐标、防御体系配置、以及最重要的——其发射权限的确认机制和可能的弱点分析。
北非之星从哪里获得这样的技术?其能量来源是什么?这些我们不能仅凭对方宣传视频的一面之词。”
“第二,我需要联合部队详细的作战计划草案、各参与国的兵力构成及投入规模、指挥体系架构、以及战后关于迦南地区乃至中东秩序的重建方案。
我们不能只是去摧毁,更要考虑之后如何稳定局势,避免权力真空带来更大的混乱。”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郑凯因的目光变得极其严肃。
“舰娘部队的直接参与,性质特殊。我需要碧蓝航线理事会以及各主要成员国,就此提供明确的、书面的授权和法律保障,明确界定此次行动的性质、舰娘的力量使用范围和权限、以及在行动中可能产生的一切政治、军事后果的承担方。
我们必须确保舰娘的行动在法理和道义上站得住脚,避免日后陷入不必要的纷争。”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加重了几分:“在得到这些关键信息和必要保障之前,我不会轻易将我麾下的姑娘们投入一个情报不明、战略目标模糊、且政治风险极高的战场。
她们是守护世界海洋的坚盾,而非任何国家或集团可以随意驱使的、介入地缘政治博弈的利刃。这次的敌人,显然并非常规意义上的塞壬或怪兽。”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局势紧迫我亦深知。我会立即命令我们的情报部门全力配合各方,搜集分析一切与北非之星、这两种导弹系统以及亚波·利特此人相关的情报。
同时,港区舰队将即刻提升战备等级,做好一切必要准备,一旦情报充足、计划明确、授权到位,即可根据命令投入行动。”
郑凯因的回应清晰、冷静、有理有据,既表达了协同应对威胁的意愿,又坚决地扞卫了舰娘部队的独立性和行动原则,更重要的是,他将皮球巧妙地踢回给了碧蓝航线的成员国们——想要舰娘出手,可以,但请你们先把情报、计划和责任划分清楚。
会议室内再次出现短暂的寂静。各国的代表们显然在消化郑凯因的要求,并权衡其中的利弊。
郑凯因提出的问题确实切中要害,但这个过程需要时间,而时间,对方是否会给他们?
麦克阿瑟上将的脸色依旧严肃,但似乎对郑凯因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提出条件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郑指挥官,你的顾虑很有道理。你所要求的情报和授权框架,我们会立即协调各方尽力提供。但我必须强调,时间的紧迫性。北非之星的导弹发射井每天都在加固,他们的影响力也在持续扩散。”
“我理解时间的紧迫性,上将。”郑凯因平静回应,“正因为时间紧迫,我们才更需要精准有效的行动,而非仓促的牺牲。我会在港区等待你们的进一步消息。”
会议在一种略显凝滞的气氛中暂时告一段落。各国的全息投影影像相继熄灭。
当最后一道投影光芒消失,会议室里只剩下港区的核心成员时,压抑的气氛并未立刻消散。
新泽西第一个跳了起来,冲到郑凯因身边:“honey!你没事吧?刚才你的脸色好吓人!那个老家伙到底是谁?你认识他?”她连珠炮似的发问,语气里充满了关切和好奇。
企业也走上前几步,虽然没有像新泽西那样情绪外露,但眼神中的探询意味十分明显:“指挥官,您似乎……与那位亚波·利特先生并非初次相识?”她的观察力总是如此敏锐。
天甜橙也凑了过来,小声补充道:“是啊师哥,你刚才的样子好像要吃了屏幕一样,好可怕。你们有仇?”
就连贝尔法斯特,也微微颔首,轻声询问:“主人,您是否需要休息一下?或者用些茶点?”她的关心含蓄而体贴。
小贝法看着大人们都围着郑凯因,也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说:“指挥官……不开心?”
郑凯因看着围拢过来的众人,特别是她们眼中那份纯粹的担忧,心中那根因仇人出现而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将那份翻腾的杀意彻底压下。
“一个……很久以前的敌人。”他最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他选择了最简单的解释,并未打算在此刻详述那跨越时空的恩怨。
“一个本该被彻底埋葬的幽灵。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
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我没事。只是……有些意外。”他看向企业和新泽西,“关于此次事件,你们的看法如何?”
企业沉吟片刻,回答道:“北非之星的行为确实构成了重大威胁。但其性质复杂,介于人类内部冲突与未知科技威胁之间。直接派遣舰娘介入,需极度谨慎。指挥官您要求更多情报和明确授权的决策是正确的。”她首先从战略和原则层面表示了支持。
新泽西则撇撇嘴:“听起来就很麻烦!而且那个老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honey,要是真的要去打,你可不能又冲在最前面!这才刚好呢!”她的关心总是更直接地聚焦在郑凯因个人安危上。
“师哥,我觉得企业姐说得对。”天甜橙插话道。
“那个空间闭合导弹如果真的那么厉害,会不会以后……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她的话语里透出一丝对舰娘未来地位的隐约担忧。
郑凯因目光扫过她们,眼神逐渐恢复锐利:“无论未来如何变化,守护的职责不会改变,只是形式或许会演变。但目前,北非之星和那种导弹,是摆在眼前的现实威胁。贝尔法斯特。”
“在,主人。”
“通知情报中心,启动最高优先级情报搜集和分析程序,目标:北非之星、亚波·利特、空间闭合导弹、阿波菲斯导弹。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包括我们在中东地区以及……一些非官方渠道的资源。我要尽快看到初步报告。”
“明白,主人。我立刻去办。”贝尔法斯特优雅行礼,牵起小贝法,快步离去。
“企业,新泽西。”
“在,指挥官\/ honey?”
“命令港区舰队,提升至二级战备状态。加强巡逻力度,特别是对陌生信号和异常空间波动的监测。所有舰娘取消休假,检查舰装,确保随时可以出动。”
“是!”企业和新泽西齐声应道,神情一肃。
“天甜橙。”
“师哥?”
“协助我整理碧蓝航线章程中关于介入人类内部冲突的相关条款案例,以及国际法相关条文。我们需要做好法律层面的准备。”
“好的,师哥!”
命令一条条发出,港区的战争机器,因为一个遥远中东地区的变故和一个旧日仇敌的出现,开始加速运转起来。
郑凯因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向外面繁忙而有序的港区。海面波光粼粼,舰娘们的身影在其上穿梭。他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亚波·利特……原子科技……你们阴魂不散地追到这个世界,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攫取权力和资源?还是……
那些熟悉的标志,那些跨越时空的恩怨,还有那些远超当前时代理解的科技……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他所面对的,或许不仅仅是这个世界的危机,更是他过去噩梦的延续和升级。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冰冷。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
青瓦台总统府办公室内,厚重的窗帘并未完全拉拢,全卡卡——或者说,占据着这具躯壳的意志,塞雷布洛——正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
室内极静,只有他指尖无声敲击扶手的节奏,以及目光扫过文件时几乎不可闻的纸张摩擦声。
桌面上摊开的是刚刚通过特殊渠道送达的加密情报汇总,以及一张定格了的视频截图——北非之星董事长亚波·利特那张充满狂热与自信的脸庞,正透过相纸与他对视。
塞雷布洛的嘴角牵起一丝极其冰冷的弧度,那并非人类愉悦的表现,更像是一种高等存在看到实验体中某个样本做出既愚蠢又意料之中的举动时,所流露出的讥诮与不耐。
“亚波人……”他低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几乎散不开,“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他的视线掠过情报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词汇——“空间闭合导弹”、“阿波菲斯系统”、“全球宣言”、“迦南基地化”。每一项都足以在国际社会掀起滔天巨浪,而亚波·利特,他曾经的“同事”,竟选择将它们如同筹码般一次性全部抛出,赤裸裸地展现在整个世界面前。
这种行事风格,塞雷布洛太熟悉了。极致的傲慢,混合着对自身技术的盲目自信,以及……一种根深蒂固的、对所谓低等文明的蔑视。
亚波人似乎永远学不会董事长所强调的“潜行与共生”原则,他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站到台前,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的优越,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些“低等生命”在他展现的力量面前颤抖臣服。
“自曝底牌,四面树敌……”塞雷布洛轻轻摇头,这个动作在他如今所处的这具人类躯壳上显得异常协调,仿佛他天生就是这位寒国总统。
“真是……典型的亚波式策略。看来,迦南地下的那个‘东西’,对你的诱惑力远超预估,竟让你连最基本的风险对冲都抛之脑后了。”
他几乎能想象出亚波·利特此刻的状态:一定认为自己手握足以颠覆规则的利器,认为那些旧时代的国家机器和碧蓝航线的舰娘在他超前的科技面前不堪一击。
这种建立在技术代差上的傲慢,塞雷布洛见识过太多次,也……利用过太多次。
“也好。”塞雷布洛的指尖在那张挑衅般的照片上轻轻一点,“你既然这么急切地为自己选好了葬身之地,甚至主动替自己树起了如此多的敌人,那我若是不顺势参与其中,岂不是辜负了你这番……盛情邀请?”
一抹极其隐晦的、近乎捕食者般的锐光在他眼底深处闪过。对于亚波人,他从未有过所谓同僚之情。
在董事长的宏大图景中,他们或许曾是需要协作的部件,但更多时候,则是相互竞争、相互倾轧甚至相互吞噬的候选者。
亚波人那套将人类视作低等臭虫的做派,不仅愚蠢,更严重违背了董事长更深层的意图。
董事长……他想起那个身影,即便是以塞雷布洛的认知层次,依旧感到一种难以测度的深邃与敬畏。
董事长是人类,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所站的高度、所窥见的风景、所谋划的棋局,早已超越了物种的界限。
他栽培他们,赋予他们知识和技术,绝非为了让他们像暴发户一样炫耀力量,而是为了更宏大、更精妙的……
“呵。”塞雷布洛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打断了飘远的思绪。亚波人显然早已将董事长的教诲抛诸脑后,他那套目中无人的行事风格,注定会引来整个世界的反噬。“你死了也是活该,简直浪费了董事长投入在你身上的资源与期望。”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情报上,大脑——这具人类躯体的大脑与他自身意识的结合体——开始高速运转,冷静地评估着当前的局面,并快速勾勒出数条可供行动的路径。
亚波人的疯狂举动,虽然愚蠢,却实实在在地搅动了全球局势,将原本隐藏在水面下的暗流彻底引爆。
这对于塞雷布洛而言,既是挑战,也是前所未有的机遇。混乱是阶梯,而亚波人正在亲手铸造这道阶梯。
碧蓝航线与赤色中轴必然不会坐视不管,尤其是那个被意外卷入这个时空、与舰娘们关系匪浅的变量——郑凯因。
塞雷布洛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根据现有情报,郑凯因与亚波·利特之间似乎存在着极深的旧怨。亚波人如此高调的出现,无异于在郑凯因面前摇响了复仇的号钟。
“仇恨……是最容易利用的情绪之一。”塞雷布洛冷静地想着。或许……可以稍加引导,让这把复仇之刃,更精准地挥向预设的目标。
郑凯因所展现出的技术实力和与舰娘的超高共鸣度,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运用得当,将是清除亚波人这个失败实验体的绝佳工具。
而寒国,在他——塞雷布洛——的掌控下,正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作为碧蓝航线的成员国之一,表面上自然要遵从联合行动的框架,派出象征性的力量参与。
但暗地里……寒国的科技实力,尤其是近年来在某些“特殊项目”上取得的突破,足以让他在混水中攫取到远超旁人想象的利益。
迦南地下的那个东西……才是关键。亚波人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它、控制它,甚至不惜与世界为敌,足以证明其价值。塞雷布洛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办公室墙壁上悬挂的巨幅寒国国旗,眼中没有任何属于全卡卡总统应有的民族情感,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这具躯壳,这个国家,此刻都只是他实现目标的工具与舞台。
“联合行动……”他沉吟着。寒国的军队,特别是那些经过“特殊强化”的特种部队,必须参与进去,但目的绝非为了碧蓝航线的胜利,而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刻,趁乱切入,夺取目标——无论是那个“东西”本身,还是亚波人那些武器的核心数据。
此外,与北非之星内部某些并非铁板一块的势力进行“秘密接触”,也是可以考虑的策略。
亚波人的傲慢注定会得罪很多人,总会有人愿意为了更大的利益或单纯的生存而选择……合作。散布疑虑,制造内讧,从内部瓦解对手,永远是成本最低效收益最高的手段。
塞雷布洛迅速在脑中构建着一个多线并进的计划框架。明面上,寒国将是联合部队中可靠的一员,积极响应麦克阿瑟和碧蓝航线的号召,甚至可以在情报共享和后勤支持上表现得格外“大方”,以换取信任和更深入的行动权限。
暗地里,数支直接听命于他、装备了寒国最新装备的精锐小队将混入部队,或通过其他独立渠道潜入战区。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伺机而动,目标直指迦南的核心。
同时,他也开始筛选可以接触的北非之星中层人员名单。亚波人专注于他的“宏大叙事”,必然忽略脚下蚁穴的松动。
一条条指令开始在他脑中清晰起来,冷酷、精确,如同手术刀的轨迹。他甚至已经初步预估了各方可能做出的反应,并准备了数套应对预案。
“那么,就如你所愿。”塞雷布洛——全卡卡的脸上,最终浮现出一抹属于寒国总统的、符合外交礼仪的、却冰冷彻骨的微笑,“这场你亲手开启的葬礼,我会亲自到场……为你送行。”
他伸手,按下了办公桌上的通讯器按钮,声音恢复了全卡卡那特有的、略带威严的腔调:“通知国防部长官、国家情报院长官,立刻到我办公室来。同时,给我接碧蓝航线总部麦克阿瑟上将的紧急线路。”
全卡卡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便签上写下几句话,作为初步行动计划。他必须谨慎评估迦南的价值——如果那里真有那么好,他当然也想分一杯羹,但这不是优先目标。
优先的是借亚波人的失误,彻底终结这个老东西的威胁。他愁了几个月,机会却自己送上门。窗外传来一阵鸟鸣,全卡卡抬头,眼神锐利。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他在心里重复那句话,像是在给自己一个承诺。老东西的嚣张面孔在记忆中闪过,全卡卡摇摇头,将便签夹进档案中。
行动必须隐秘,不能打草惊蛇,他要确保亚波人死得不值一提,像个笑话。
但不过……思绪一转,全卡卡的内心独白开始深入。亚波人你一直是那么傲慢啊。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扎在全卡卡脑海深处。他合上档案,手指按在额头上,试图平抚那股翻涌的怒意。
亚波人的傲慢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根植于他骨子里的特质。全卡卡回忆起了几十年前的日子,那时他们还在董事长的领导下共事。
董事长是个普通人,却拥有超凡的洞察力和包容心,能将这些来自不同背景的宇宙生物聚拢在一起。
亚波人作为团队的核心一员,始终没能放下那种高等生命的优越感——即使在董事长的教诲下,他依然固执地保持原状。
董事长常常在会议结束时,单独叫住亚波人谈心,像一位耐心的导师在点醒一个不成熟的学生。
全卡卡记得那些场景:董事长会引用历史的教训和逻辑案例,说明尊重一切生命体的重要性。有一次会议后,董事长在休息室里语重心长地说:
“亚波人,记住,傲慢会让你失足。我们都是宇宙的一份子,谁也没资格高高在上。人类或许进化程度有限,但那不代表他们就是臭虫——他们和我们一样在追寻平衡。”
全卡卡当时在旁边听着,心里记下了那些话。但亚波人只是礼貌点头,转头就忘记了根本。他的行为总在证明他视人类为低等存在——在项目中歧视人类参与者,在任务中轻视人类的意见,甚至在谈判中公开贬损他们。
这么多年过去了,董事长留下的教诲,亚波人居然始终没放在心上。全卡卡翻阅着档案,手指划过一行文字,那是亚波人公然宣称“人类就像爬虫,只配被清除”,这话传到全卡卡耳中时,他只觉荒谬。亚波人依旧保持着那种身为高等生命的荒谬傲慢,把人类的生命视为尘埃。
但董事长也是人类的事实,亚波人却选择性地遗忘了。全卡卡站起身,走到墙上的世界地图前,凝视着标记迦南的地方——一个不起眼的中东地区。
地图的边缘磨损了,象征着现实的无常。全卡卡黑着脸想着,思绪像漩涡般盘旋:董事长生前常说,万物皆有因果,亚波人的结局早在他拒绝改变的那一刻就注定。
董事长栽培亚波人花了多少心血啊。全卡卡在脑中回放那些往事:董事长总是优先将资源分配给亚波人的项目,给他机会展示才华,甚至在冲突中调停保护他。
亚波人辜负了那些栽培,就像一颗顽石投入大海,永不回应海浪的呼唤。全卡卡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啜了口冷掉的液体——苦涩的味道提醒他现实的残酷。
亚波人枉负了董事长多年的栽培,简直是讽刺的循环。如果他当初能稍微放下骄傲,现在就不会陷入这种绝境。董事长常强调理性判断的重要性,亚波人却用鲁莽挑战一切,这不就是自掘坟墓吗?
时候到了,亚波人死得真的是一点都不冤。全卡卡坐回椅子,双手交叉于胸前,眼神冷静得像冰川。他分析着整个过程:亚波人傲慢导致他低估对手,错误判断全球势力的反应,最终暴露了迦南的诱惑点。
但这对他全卡卡有什么好处?逻辑上讲,他可以顺势而为介入,让亚波人为错误买单而不惊动其他盟友。死亡不该是个冲动结果,全卡卡想着,而是亚波人自己编织的网。